一百二十四,前夕
雨娘子帶著一眾人馬候在北門門口,見蘇芷北如約而至,興高采烈道:“仙師來了。”
仆從們紛紛行禮。
蘇芷北這才發現人群中一個顯眼的存在。
“她來做什么?”少女指著白發老嫗問道。
“為仙師開路的婆子,她年紀大,記性卻好得很呢,永州沒有她不熟悉的路。”雨娘子誠心誠意道。
蘇芷北心底冷了幾分,語氣不禁生硬了些:“用不著這么多人送我,我自己找得到路。”
“仙師別客氣,這是我陸家待客的禮節,您千萬別推辭,不然就是不賞面子啦。”雨娘子笑嘻嘻道。
你家的待客禮節就是安排功夫最厲害的人來押送我出城啊?
蘇芷北聽過陸昭河一番解說,大概懂了陸明嵐與許嫣然之間的明爭暗斗。她現在心情很亂,偏偏許嫣然還要往她眼前使伎倆,招人煩得很。
可她同樣也氣著陸明嵐。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她竟然一絲一毫都看不懂了。
少女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吃人游戲。
“那就走吧。”蘇芷北翻身騎上一匹大馬,“你們愿意送,我卻之不恭。”
白發老嫗和四個壯漢同樣跨上馬背:“仙師請。”
蘇芷北側頭看了老嫗一眼。
她低著頭,滿頭銀絲格外亮眼,看不出臉上的表情。
沒事。
蘇芷北自我安慰道。
她們不過是擔心我使詐,只要我不回來,哪怕讓老嫗跟著又何妨?
“就此別過。”蘇芷北策馬而出,將陸府遠遠甩在身后。
陸昭河將聯絡人約在他們最常去的天香樓。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面對幾十歲的成年人,未曾露出半點稚嫩之態。
“公子叫小的來有什么吩咐?”黑衣人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
“近來,明嵐哥哥要干一件大事,你知道了吧?”少年把玩著手中精致的紫砂茶壺,漫不經心道。
“小的知道。”
陸明嵐要與許嫣然殊死一戰,自然得把消息通知給手下人,號召他們集結。
“為了助明嵐哥哥一臂之力,我也有件小事要吩咐你。”陸昭河朝黑衣人招招手,“來,你過來。”
仆從湊近道:“公子盡管吩……”
一柄精致的小刀,分毫不差地刺進他心臟。
“我要你去陰間繼續幫明嵐哥哥的忙。”
陸昭河輕輕抽出手,拿白帕子把沾染的血跡擦凈:“收拾了。”
屋頂上跳下來兩個人,將死不瞑目的黑衣人尸體抬走。
陸家的公子們,狠厲一脈相承。
許嫣然好不容易做了一個沒有鬼怪的夢。
夢里的她回到了十三年前。
許蘭婷漲紅著一張臉,艱澀地問她:“我對你還不夠好么?你為什么非要這么做……”
許嫣然笑道:“你對我很好,沒有你我會更好。憑什么同是一家姐妹,你夫君風度翩翩,家財萬貫,我夫君英年早逝,一貧如洗?”
就因為她是嫡女嗎?所以向來一帆風順,無憂無慮?
“放……放過我……兒子……”許蘭婷一邊咳一邊喘道。
“他不會死得那么快的。你們倆接連去世,會有人懷疑我的。”許嫣然掩嘴笑道。
天空中劈下一道悶雷。
許嫣然從夢中驚醒,尚還在想,當初要是大膽一點,直接弄死陸明嵐就好了,省去許多麻煩。
仆從在屋外急切地敲著門:“夫人不好啦!外頭傳來消息,老爺他……他押貨出了意外,掉下懸崖……”
許嫣然的心中驟然也閃過一道驚雷:陸明嵐想要的,恐怕不是家產。
他要她的命。
陸明嵐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面前是個灼燙的火堆。
他身旁壘著一摞一摞的賬本與紙張,都被他挨個丟進火堆里。
橙黃色的火舌舔舐過沾滿了墨跡的紙張,將一切痕跡都燃燒殆盡。
從今以后,或許沒人會知道他為了復仇做過什么,知道他的每一筆資金流轉,知道他所有不能外言的秘密。
最后一張紙燃盡的時候,屋里跳出兩個黑衣人:“公子,準備妥當了。”
屋外經過漫長的黑夜,天際泛起魚肚白般的曙光。
陸明嵐說:“很好。”
他望著窗外的曙光。
不知道,這是誰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