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那乞丐,最后還是慢慢走了過去。
那乞丐的長發(fā)遮蓋了大半的臉,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早就沾染了灰塵,右邊沾血的袖子只有半截,里面也是空的。血跡一直往上蔓延至脖頸,那處用了些碎布料包著,將整個下巴也囊括在內(nèi),根本看不清面容。
看著乞丐的模樣,南歡也能猜出來他應(yīng)該是右邊的身軀遭到了炮火的波及,從北平天津逃來的難民受了傷的比比皆是,只是這人扛著這么嚴(yán)重的傷,在沒有良好醫(yī)療治療的情況下還能堅持到現(xiàn)在,也是一個奇跡。
他身上的衣服沾滿了泥土,早已看不清本來的面目,長發(fā)上全部都是灰,也有股不太好聞的味道,但南歡臉上并未有不悅。
“我家里人飯做的多了些,有些吃不完,都是些平常的飯菜,如果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
南歡把籃子小心翼翼放在那乞丐面前,仔細斟酌著語氣。畢竟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她可憐這些乞丐,但也給予尊重,不想讓他們覺得自己受了辱。
她看不清這乞丐的面容,不知道他是否接受,直至幾秒過后,那乞丐才緩緩移動著身軀,左手有些費力地拿著地上散落的一顆石子,在地面上艱難地寫下扭曲的兩個字:“謝謝。”
再次到金陵的街上時,氛圍已經(jīng)變得肅穆起來。鮮少再有之前那般熱鬧的樣子了,可能唯一的喧鬧聲就是街道旁的乞丐們祈求路邊的人救濟的聲音。
“小姐,你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求你了……”
看著那些乞丐渴望的眼神,南歡終是有些于心不忍,從包里掏出一點銀錢來放進碗里。
恰好街上賣報的小販正拿著報紙揮舞一邊大聲喊叫著:“賣報賣報!蔣介石下令軍隊進行全面撤退,所有部隊撤出上海戰(zhàn)斗。日軍現(xiàn)已連占虹橋機場、龍華、楓涇……”
女人身體一震,一瞬間像是什么都聽不到了。
可結(jié)果還是血淋淋地擺在她眼前:這場持續(xù)了叁個月之久的苦戰(zhàn),終于以上海的淪陷而告終。
她緊緊攥著衣服,低著頭直往徐記餐館走去,步伐飛快,不想在街道上多停留一秒。
進了餐館單獨的房間,徐老板拿出袖子里的一份文件交給南歡,“這是我們根據(jù)余鈞的線索在他房間里面找到的文件,其中有部分是外國文字,還請你幫我翻譯一下。”
南歡接過,仔細查閱,越看,臉上的神情就越凝重。
過了一會兒,她道:“這是余鈞與松井石根的書信往來,上面提到的金陵的一些地形和部署軍隊,還有一些上海海軍的軍事狀況,應(yīng)當(dāng)是絕密文件。”
徐老板聽聞南歡的話,表情也變得嚴(yán)肅起來,“現(xiàn)在上海已經(jīng)淪陷,不知道跟余鈞與那日本人的書信往來是否有些許關(guān)聯(lián)想不到堂堂的一個少將,竟然會做出如此賣國的勾當(dāng)!”
南歡問:“余鈞現(xiàn)在的情況怎么樣?服從組織的安排嗎?”
“不太好,他很聰明,知道不能多言,一直保持著沉默。只有書記會時不時跟他聊一會天,想辦法套出一些話來。”
說到這,徐老板又道:“看這情況,上海已被日本人占領(lǐng),下一個可能就會是金陵胡蘭同志,保險起見,組織這段時間會安排你和孩子們撤退到內(nèi)地,到時候會有人接你。”
南歡看著手上的文件,沒有回話。
“怎么了?”徐老板看出了她的擔(dān)憂。
“我在想,余鈞他手上肯定還有與日本人的其他交易,只是一直沒有透露,我們可不可以用這個來做一些文章?”南歡低頭看著那些文件,道:“這些文件顯然是余鈞與日本人聯(lián)系的冰山一角,如果當(dāng)中涉及到有關(guān)于金陵的重要情報,說不定我能派上用場。”
“不行,你不能留下來,到時候局勢不安穩(wěn),我們難保你的安全。”男人言辭拒絕。
南歡的語氣異常堅定:“讓安姨和孩子們先離開吧,我會暫時在這里幫忙協(xié)助組織。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更何況”說到這,女人苦笑一聲:“我這條命原本早就該沒了的,如果不是當(dāng)時你們的搭救,我又怎么能活著今日呢?”
“胡蘭同志你這是說的哪里的話,”男人嘆了口氣,“當(dāng)時也是幸得梁先生的搭救,組織內(nèi)部的人員才沒有損失太多,不然我們又如何會有今日這份景象……”
“讓我留下來吧,”南歡繼續(xù)道:“我會盡力將自己的作用發(fā)揮至最大的。”
哪怕是死在這里,也不足為懼。
畢竟,她早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一日,日軍大本營命令華中方面軍與海軍協(xié)同,兵分叁路攻占金陵。
十幾日之內(nèi),金陵各城門先后被日軍攻陷,守軍節(jié)節(jié)抵抗,犧牲無數(shù)。
十二日,奉蔣介石命令,將領(lǐng)下達守軍撤退令。守軍各部因撤退失序,多數(shù)滯留城內(nèi),與日軍進行廝殺。
享譽已久的江南名城、帝王古都,頃刻之間已成了人間煉獄。
原本寂靜祥和的城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