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命感覺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那天。
那張和崔懿有四分相像的臉孔,同樣是這樣拖著病體,倒在床榻前。
只是那個女人眼里的怨恨和不甘,都是源于她——崔命。
“崔命,我還是小看你了。”
“您該喝藥了。”
崔命低眉,朝床榻上的人遞去藥碗,被人毫不留情地打翻在地。
“你從前不是愛喊我母親嗎?怎么如今連一句稱呼都不喊了?”
殷瓊沒有得到她的回答,倏忽嗤笑一聲,“你和你那個廢物娘不一樣。”
“你果然不是善茬。”
她仿佛透過了崔命的眼睛,看見了當年的那場雨,一滴又一滴,落入了多年前的泥洼里。
幾乎剩下最后一口氣的小孩,抱著另一個還要小的嬰兒,用自己的血來喂養他。
那不該是一個孩子會做的事。
這樣的崔命,若說是地獄里爬出來的羅剎,殷瓊覺得也不為過。
“千算萬算…”她直勾勾盯著崔命,目光像淬了毒的箭一樣射向對方,字字句句近乎咬牙切齒的程度道出,“我還不如當初將你殺了,一了百了。”
“可惜了,已經沒有當初了。”
崔命坐在她榻前,平淡地拿出繡帕擦拭著手,回她一笑。
懊惱悔恨的神色在殷瓊臉上交替,可過后,她嘴角牽起不明深意的笑,眼眸浮起一抹得意,慢悠悠道,“你以為報復了我,你就贏了嗎?”
“你當初是想毀了她這樁婚事吧?”
“只要我死了,阿懿這樁婚事就會被耽擱下去,你是這樣想的吧?”她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樣,咳了幾聲,繼續笑道:“你的毒下得還不夠狠。”
“阿懿如今已嫁,她未來的命途只會更好,遲早也是要得誥命的。”
“至于你崔命,你和林雁雪那個賤人一樣,永遠都是我的手下敗將。”她語氣激動,額頭的汗越來越多,胸口起伏得厲害,不過短短的一句話,她都咳得床都在搖晃。
“起先我的計劃確實如此。”
崔命也不再隱瞞,用就像看瘋子一樣的目光打量著殷瓊,“但我后來覺得,這樣的傷害太小了。”
“從前我一直不懂你為什么那么恨我娘,但后來我懂了,你恨崔衍志對你一生一世一的承諾,你恨他婚后五年暴露了本性,恨他移情別戀,在外不斷沾花惹草。”
“于是你想了個手段,你覺得他在外頭風花雪月,倒不如一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人,至少待在家里,你還有機會爭一爭,于是你將自己的女使——我娘,送給他。”
“沒成想他居然真的愛上了我娘,一改本性再也沒出去了,可也不再來看你了,所以你也恨上了我娘。”
殷瓊所有的心事都被她說中,她嘴角抽動,不愿再聽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淚水不斷在眼眶里打轉,眼白里血絲縱橫。
她一把拉開殷瓊的手,讓殷瓊聽她說完,繼續冷笑道:“你最恨背叛,可我娘從始至終都沒有做什么對你不起的事,她為了看你笑,為了讓你解愁,一直想辦法崔衍志去和你重修夫妻情分,可你卻要殺她!”
“明明先違背誓言的人是崔衍志,為什么受懲罰的是我娘!”
崔命也不再平靜,她回想起來從前林雁雪是如何退讓,教她要像對親生母親一樣對殷瓊,她就覺得諷刺。
林雁雪從頭到尾的忠心,成了他夫妻泄憤的工具。
她們在那個院子里所遭受的一切,根本沒有人能體會。
亂軍四處誅夷,慘叫聲劃破天色,腳步聲同兵刃相撞聲在院外不斷來回,而她們母女兩就算快死了也不敢發出聲音。
她們判斷不了外頭的戰亂是何時停息,也分辨不了援軍何時到來。
天來回被明亮與黑夜交換,崔命第一次體會到漫長的意思。
她眼睜睜看著母親生命的消逝,帶著弟弟躲在角落,無助地看著林雁雪的尸體,拿被褥裹著孩子減少聲音泄出,捂著弟弟的嘴巴,一聲求救也不敢喊。
“我會讓她走上和你一樣的路。”
“我會讓她活著來承受你所害怕的煎熬。”
“啊!”殷瓊像瘋了一樣大聲尖叫起來,昔日的那些什么優雅體面在此刻蕩然無存,殺了崔命的念頭讓她果真動起手來,她緊緊掐向崔命,不斷呢喃,“賤人,你和你娘一樣!你們和外頭那些賤人一樣!”
可年邁又虛弱的人速度怎會比崔命還快,崔命反手一握,便輕松擋下。
她甩開殷瓊,看著對方倒在一側。
殷瓊瘦骨嶙嶙的身軀撞上了墻壁,疼得她蜷縮起來。
突然,殷瓊猛烈一咳嗽,喉嚨里涌出黑色的血,噴在床榻上。
殷瓊似乎已經陷溺在自己世界里,渾濁的眸底里,浮現多個崔命的身影,在搖晃重迭。
她伸出手還想抓住對方,卻什么都碰不到。
“但你放心,接下來先陪你的,會是崔衍志。”淚水同樣在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