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探身展臂,將崔命拉上了馬。
裙裾拭過馬鞍,崔命穩穩地坐在裴湛身前,動作默契得仿佛已做了千百遍。
謝允禮捂著傷口,目光死死落到他們身上。
“…崔命!”
他還想上前,可剛抬腳,又是一支箭穿破落葉擋在他的腳步前。謝允禮面色慘敗,極重又慢地朝馬上的人看去,喉頭的腥甜將他臉上的笑都變得幾分苦澀。
他看著崔命的手,被裴湛牽起韁繩時一并握住。
太刺眼了。
這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崔命和裴湛有著怎樣的曾經。
謝允禮微瞇眼眸,崔命他們般配的身影便像一團擺動的火舌,舔上他的眼睫。謝允禮輕輕地一呼一吸,仿佛牽動著整個肺腑在痛。
“中書令,”裴湛將含慍的目光從崔命臉上挪開,輕掀眼皮,他沒有錯過對方白煞煞又有些灰的臉色,好心情地譏嘲著底下的謝允禮,“倘若本侯是你,現在會好好處理傷口,而不是繼續走上前找死。免得自己夫人醒了,問傷從而來。”
“哈…”
裴湛又稍稍歪頭,勾起唇角,挖苦的話不留余地,“不過本侯與你自然是不同的,本侯可做不出惦念妻妹的事。”
他一面說著,悄悄斜睇崔命的臉色,幸而未從對方臉上發現任何心疼的異樣,裴湛這才放下心來,薄唇卻依然緊抿。
冷言冷語過后,他譏笑幾聲,便馬上挽著韁繩掉頭。
裴湛的馬同他一樣得意,馬蹄毫不留情地震動青石板,將碎石泥塵揚起。
怎么騎馬闖進來的,裴湛就怎么出去。
只是到府門前時,裴湛故意放慢馬步。不遠處的鈿車寶馬從他闖進府里時便已然停留。
他細細再望,便瞧見了鏤金雕出的金鈴。
裴湛兒時曾見過,那是長公主府出行馬車獨有的“恩寵”——圣上特賜的金玲。
窗牖處的紿紗也在此時從里被撩起。
裴湛對上那雙黃瑩瑩的眸子,同里頭的人相對而視。男人間無形的交鋒猶如黑夜暗潮下的礁石,層迭的浪撲打而來,鋒芒隱約。
“你口味不怎么樣。”
崔命低頭不語,她感覺到裴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炬,顯然仍有怒火。男人傾身向前,在崔命耳畔旁點評一句。
“文縐縐的士夫便罷了,病秧子也要招來。”
他沒將衛瑾放在眼里,扯著韁繩退回幾步,在崔命轉眸間縱馬躍前,從他們視線里消失。
“公子…”落秋皺眉看著這一切,怕觸了衛瑾的傷心,猶豫道:“…要回去嗎?”
白翯翯的手慢慢撫摸身旁的毛毯——那是崔命不久前才坐過的,但早已感受不出什么暖意。
衛瑾卻不死心地,懷著執念不愿意挪開手,那場旖旎仿佛是他的一段夢,他卻還心存妄念,誤以為自己能徹底擁有這段歡情。
“呵…”他低低笑了起來,笑著自己這樣的想法太過空妄。
不過一霎的對視,就已讓衛瑾心里頭有了危機,但他不會拱手相讓。
他輕笑,松開手,鏗鏘的珠簾似水花紛飛,毫無章法地相碰,琤琤聲一時環繞不絕。
“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