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鱷魚女士的作品出版了。書店的櫥窗里擺著樣書和海報,封皮上顯目地寫著“天才作家二十年后回歸力作”。
z路過的時候看到,進去拿起一本開封的。
她翻開書,扉頁上寫著一句話:
“送給我的女兒,獻給她十六歲時不怎么樣的車技。”
她微笑,翻到下一頁。開頭寫著:
“我必須徒步
穿越太陽系,
在我找到我紅色衣服的第一根線頭之前,
我預感到了這一點。
宇宙的某個角落懸掛著我的心,
光從那里濺涌,撼動空氣,
涌向其他放縱的心。
——《我必須徒步穿越太陽系》艾迪特索德格朗”
她不用往下翻,也知道內容。她當然知道。鱷魚女士在半清醒時寫下的手稿,初稿大部分都被父親派來監視她的護士燒掉了。當著她的面燒的,作為跟著z逃跑的懲罰,以這種殘酷的方式折磨她,讓她發現一直以來憑以傲視的能力,根本不值一提。
她沉默了很長的時間,再也不寫一個字,人們都以為她傻了。直到z走入她的房間。
那時候的z剛回國,用了手段把父親的護士換掉。她坐在自己生母的面前,和她相對不語地待了一個下午。
z很清楚地記得,那天是周末。圍墻外路上升起蒸咸蛋肉餅的水汽,只不過是平常開飯的一個傍晚。而遠處天邊已是一片血紅。
女人在面前的白紙上寫下了手稿的第一句話。
全憑記憶重現她之前的文字,一頁頁地寫。她的身體有待恢復,精力不足時停下,第二天再接著寫。z來的時候就坐在一旁看,整理她寫完的紙張。她憑記憶寫完里之前被毀的稿子,再接著寫后面的部分,這時已經沒那么急切。
z是她的第一個讀者,在初讀時已經被她的文字震懾。
她曾經看過鱷魚女士年輕時出版的書。那時的鱷魚女士還是旅居異國的年輕人,文字有種叛逆的靈氣。
而她在療養院里寫的書,讓z感覺到二十年前的鱷魚女士站在她面前。
她并沒有希望自己寫的這些東西,有一天會給讀者看。或者說,她根本沒想這些。這是她自己對自己說的話。她寫自己的懦弱,在孤獨的世界里寫被壓抑已久的天賦。
她回過神來時,才發覺自己拿著書的手開始顫抖,眼睛酸澀。她清了清嗓子,放下書,慶幸左右的人沒注意到自己的異常。
她聽到身旁的女高中生念起這個陌生的筆名。
“她是誰?”
“……我也沒看過她的書……等一下,好像聽說過……”
她笑了笑,轉身穿過人群。她拍了張書店櫥窗的照片發給鱷魚女士,過了一會,那邊回了一個放煙花的小鱷魚表情包。
接著,她似乎細看了圖片,才問道:“誰想的宣傳語?‘天才作家’……現在的出版商已經這么浮夸?”
她回答:“當然是我花錢做的宣傳。這個時代不炒作,就算你再天才,大家也會首先被那些koc和電商平臺營銷的作品吸引。”
鱷魚女士發了個翻白眼的表情:“小囡,你對我的書好有事業心。但是!我又不缺錢!有必要嗎!”
z說:“有必要!五十歲!正是奮斗的年紀!”
鱷魚女士:……
她發了個小鱷魚流淚的表情包。鱷魚女士在療養院時沒有手機,只能時不時用臺式電腦,就這樣也迅速地掌握了當前的社交軟件。
z回了個在小鱷魚床邊吹小號的表情包,就關了手機,走出了書店。
她穿過馬路,走進對面的寫字樓。一個短發女人站在大廳里,一看到她就笑著迎上來。
“z小姐,”她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張總。”z說。
張總說:“上次見你的時候,好像還是去年吧?”
z笑道:“是的。那時候你給了我一張名片,還說我在機場幫過你。”
張總說:“擁有事業的單親母親就是這樣的,既要能照顧孩子,又要從機場趕去開會。先不說這個了,上次我打電話給你,其實只是試試看,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z說:“我對你們公司很感興趣。”
她們上了電梯。電梯停在一個樓層,張總引著她走出去。張總的公司在這個平層,看起來很新,像是剛搬過來的。人不是很多,但是討論室和開放討論區都有人在忙。
z并沒有特別仔細地注視哪個地方,但張總感覺到她一進門就在觀察。
她們進了辦公室,過了一會,一個男人推門進來。張總給她介紹,這是另一個合伙人。
“那我們開始吧?”z說。
此前z已經對這個公司做過調研,做過創始人的背調,看過他們的財務報告和商業計劃書,現在是進一步溝通。
說是聊一聊,但全程都是尖銳的問題。持續了大概兩個小時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