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眼波晃蕩,露出接近黑夜的光芒,悵然道:“我不知道周慕云是不是真的想帶蘇麗珍走,也不知道蘇麗珍究竟想不想跟周慕云走。這部電影,我看不懂??墒窃S傾塵,我給你船票的時候,是真的很喜歡你,也是真的很想帶你走?!卑没谔钪?,重到逼不出半個字。許傾塵盯著地板,簡約紋路映在亂糟糟的眼里,她分明濕了眼,卻死撐。她多想讓蘇音知曉,她的愛有多深,可蘇音的無情寫在臉上,寫在眼里。原來,人可以無情到這種地步。許傾塵的很多很多愛,最終化為一滴淚。她還是沒克制住,怎么又流淚了。蘇音無聲無息地溺在許傾塵的眼淚里,她無法理解這一刻,就像她不理解自己為什么要出現(xiàn)在這里,可除了死板的眼神,她什么都給不了她。許傾塵迅速擦淚,恢復(fù)平靜模樣,她很想找個角落待一會兒,但蘇音在這里,所以,她也想留在這里。她輕聲道:“音音,你不想看電影,那我們就不看。今天你能來,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蹦阆胱?,就走吧。她的語氣是那樣灑脫,可隱隱流露出的挽留之意是那樣濃烈。濃烈到,蘇音看出來了。但蘇音卻低低地說了聲“我走了”。她起身,頓了一秒,臉上只有潦潦草草一個表情——冷漠。漆黑的冷漠,堪比長夜。許傾塵的淚水困在眼窩,她不哭,也不挽留,她滿眼空洞,隨時準(zhǔn)備迎接下一次暗無天日的等待。蘇音往外走。許傾塵背過身,后背一顫接一顫,當(dāng)關(guān)門聲響起時,她鼓起全部勇氣問:“音音,我們現(xiàn)在,算什么關(guān)系?”蘇音覆在門把手上的手稍用力,無精打采道:“你想是什么關(guān)系,就是什么關(guān)系?!彼穆曇?,蒼白憔悴。她不抗拒,也不接受,她像瀕死的魚,連掙扎都不屑。蘇音躲累了。她疲憊道:“那天我說會好好去想我們之間的事,但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在你我的感情中耗費(fèi)了全部力氣,很抱歉,我沒法給你答案?!痹S傾塵怕了。她知道,她不能再逼蘇音了,即使她是那樣不舍,卻不得不放她走。她展露微笑,說:“沒關(guān)系?!碧K音沒回頭。許傾塵眼中定格一場夢,夢里有十六歲的蘇音和二十九歲的她?;蛟S,夢只能是夢了。許傾塵困在那個秋天里,想走走不出,想進(jìn)進(jìn)不去。她呆愣道:“音音,注意安全?!笨梢惶а?,門口是空的,一瞬間,房間充斥悲憫的哭聲,漸漸地,嘶吼向整片天空。
許傾塵蹲在地上,眼中充滿猩紅的血絲,她不可控制地痛哭。蘇音走了,她不必裝了。門外——蘇音靠在墻上,面如土色。她像感知不到任何情緒般,胸口悶得慌,每一秒都呼吸困難。相隔一道門。蘇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遲遲不走,她邁不開步子,也不想留在這里。她自成一個矛盾體。她輕輕捶打胸口,深深呼吸,那陣撕裂哭聲縈繞耳畔,她神情依舊呆滯,面目僵硬,但沒來由地,兩行淚水從眼尾直挺挺地流了下去。這淚,為誰而流。蘇音不想知道。她眼底掀起冰冷波瀾,靈魂像被掏空般,伸手敲了兩聲門,哭聲驟停,她身體紋身不動,麻木地動了幾下唇,“別哭了。”許傾塵抬起淚眼,向門口望,她一瞬間歡喜,又一瞬間落寞。歡喜的是,蘇音沒走。落寞的是,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又被蘇音看見了。許傾塵亂了方寸。她迅速擦淚,兩鬢發(fā)絲已被淚水浸濕,黏在發(fā)紅的耳朵上,她吸了吸鼻子,將碎發(fā)往耳后理,她很努力地整理儀態(tài),狼狽不堪地手忙腳亂,癡情女人為所愛之人,做什么都愿意。在暗處,一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她。這雙眼,無情無緒,隨時能生吞活剝一個冬天。許傾塵心甘情愿被活剝,她的手指顫了顫,眼睫抖了抖,她看起來在害怕什么,她可能是害怕這樣的蘇音,卻還是像奔向救命稻草一般奔向她。幾步路,她眼都不眨一下,生怕一個不小心,蘇音就會不見了。許傾塵需要蘇音。于是,當(dāng)走到蘇音面前時,許傾塵坦白說了,“音音,我需要你,今晚,你可不可以留下?!碧K音表情空茫,淡定地掃了許傾塵一眼,她上前一步,微低頭,鼻尖幾步抵上許傾塵的鼻尖,雙眼渙散,邊走神邊說著刺痛人心的話,“說得這么熟練,你平時也經(jīng)常這樣留別人嗎?”許傾塵眼中一痛,凝滯片刻,她扯開一個裹著玻璃渣的笑,小聲說:“我沒留過別人,我只留過你一個人?!薄笆菃幔俊庇悬c(diǎn)挑釁意味。蘇音手肘頂在門框上,用以支撐疲軟的身體,她額角滲出虛汗,心里越煩躁,言語越平靜,“行,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彼⒅S傾塵,眼神有幾分失控。許傾塵身子太瘦弱,輕而易舉便裝進(jìn)蘇音的瞳孔里,蘇音滿眼都是她,這聽上去很浪漫,是的,滿眼都是她,滿眼都是她和別人激吻的樣子。蘇音又想起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