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繞的頭發終于解開,許衡雅終于可以正回腦袋清清楚楚地看一看面前突然出現的,且許久沒有音信的這個人。
他還是常見的一身深色西裝,走廊里燈光不算太暗,即便他背著一盞頂燈,她也能看清他的眉眼。他眼里面上好像并沒有許久未見她的驚喜,又或者是冷待了許久后忽然見面的尷尬,他面上一片平靜冷淡,仿佛面前的她真的只是個突然出現的路人。
這場面許衡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么,無措之下還是轉頭回了方才的化妝間——同他糾纏這一下,頭發肯定是亂掉了,就算是不理他轉身離開,也得把頭發收拾好,不能就這樣回到同學那邊去。
只是這個珍珠發卡實在設計繁復,又別在后腦,她抬著手解了半天,那發絲竟一直纏著發飾,怎么都取不下來。若是平常還則罷了,只是今天,現在,站在化妝間門口的榮啟舟又還沒走,她站在鏡前在他的眼神注視下,瞧著眼中不知何時又漫上來的委屈情緒,心里是越發氣惱,而頭發、發卡還有手指沒有一個聽話的,她嘗試理開發絲的動作也變得愈發暴躁。
“我來吧。”
門外的人終于輕嘆一聲動了身,熟悉的低沉聲音伴著他熟悉的身影一同出現在鏡子里,明亮的光線瞬間將他照得格外清楚,他的頭發,眉毛,甚至睫毛,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帶著暖意的手指溫柔地接替許衡雅微微發涼的手指將發卡接過來,許衡雅借著鏡子,抬眼瞧著他為自己仔細地解開理順每一根纏繞的發絲,心里的氣惱和委屈忽然就被他專注而耐心的神情撫平許多,心跳的節奏也好像變得越來越快,仿佛是從四分音符跳到了八分音符。
“好了。”
沒過一會兒榮啟舟便把她后腦上被頭發纏繞住的發卡取了下來,這化妝室的隔音不是太好,外邊的音樂尤其是低沉的鼓點順著墻壁漫進來,一下一下地震動著,仿佛她此時的心跳。
許衡雅沒說話,只是接過發卡放在臺面上,抬手用自己的手指作梳,簡單地梳理了一下,再把松散開的辮子重新編了一遍。榮啟舟站在一旁,垂眸見她纖長好看的白皙手指在栗色的發間熟練地纏穿勾繞,鏡子旁的燈光照得她指甲上的裸色甲油反著粼粼的光,無端讓他想起他們在民宿散步時見到的月光。
正是他二人都站在鏡前,一個編著頭發,一個瞧得出神,彼此都是安靜之時,或許因為外邊音樂聲音夠大可以肆無忌憚,又或許因為情到濃時的確壓抑不住,里間換衣室的動靜越發地大,男女雙方都完全不在乎這里并不是什么太過隱私的地方。這直白而曖昧的熱烈動靜聽得許衡雅宛如被閃電劈頭,當即就愣在了那里——若是她一個人倒也罷了,只是她身邊還站著一個榮啟舟,她更是覺得天都要塌了。于是在肉眼可見的滿臉尷尬中,許衡雅手中短暫停頓了一下的編發動作慌慌張張地加起速來,白皙的臉上也再次快速飛出兩片淡紅。
只是她的手和發卡卻又開始不聽話,伸手去拿的時候竟把發卡碰掉了。屋內地毯厚實,這發卡掉下去倒也沒什么聲音,只是她蹲身去撿,剛收拾好的頭發又散了開去,等她站起來時,不僅頭發也散了,里間的女聲也越發嬌媚短促,男人的哼吟也更加賣力。
這屋子實在是待不下去了,許衡雅五官扭曲地握著撿起來的發卡滿臉通紅地快步跑了出去。榮啟舟亦快步跟上跑錯了方向的小姑娘,在走廊的盡頭處剛想伸出手拉住她,卻不想那丫頭已然發現走錯了路,一個毫無預兆的急轉身返回來,毫無防備地撞在了榮啟舟胸前。
抬起的手從拉人轉為擁抱,榮啟舟展臂將她護住,防止她摔倒,自己也因著她突如其來的相撞而退后了一小步。他身上冷冽卻熟悉的氣味又充盈了許衡雅鼻腔,相比方才的尷尬和慌張,此刻也不知是因為他的懷抱,還是因為這令人感到熟悉的氣味,總之現在的許衡雅總算是感到了一點安心。
“毛毛躁躁的。”
外間的音樂終于從動感換成了舒緩的藍調,榮啟舟仿佛未卜先知似的,竟就踩著這音樂開了口,一步走到她身后,抬手給她把弄亂的長發也用手指慢慢梳理了,而后各自取了左右耳上一片頭發相綰,再拿過她手上的發卡,給她把頭發簡單地束了起來。
“謝謝。”許衡雅起先以為他方才那句說的是自己,她剛想反駁,這人卻已經開始給自己整理頭發,她想著,那句話或許,是在說頭發吧。
“你不是出差嗎?”
頭發綰好,許衡雅回過身抬眸瞧他,方才被那曖昧的動靜短暫壓抑的氣惱因著他此時此刻的溫柔再次翻涌上來,說到底還是想要一個解釋。
馮驍給她的回答是自己授意的,榮啟舟清楚他不該再跟她有糾葛,卻沒想到千方百計要避開,竟還是碰上了。
于是他也不回答,只是淡淡嗯了一聲。
這樣的反應和態度更叫許衡雅心中氣惱,可是她偏偏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氣惱——也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亦沒有答應自己什么,她有什么好介意,好生氣的呢。
但往往這樣沒有資格的氣惱才更讓人生氣:分明是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