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顫抖地翻完這本日記,原本溫暖的滿室陽光忽然間變得像燃燒的鎂條般亮得刺眼,因為驚訝而瞪大的雙眼瞬時間仿佛無法聚焦,滿腦子都是那日記里的每一字和每一句。
很難形容此時此刻的感受,許暨雅只覺得自己仿佛一步一步走進了幽深冰涼,漆黑而無垠的深海,冰冷刺骨的水漫過她的胸口,是逐漸喘不上來氣的難受。她不想承認那些記載在日記上的內容是真的,可是那些畫像,那些照片,甚至沉植熟悉的落款簽名,每一幅每一張每一筆都做不得假,讓她連辯駁維護,都找不到缺口……
心口堵得難受,她只能靠微張嘴巴來進行氣體的交換,好讓她的呼吸和心跳都盡量平穩。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發顫的身體,也控制不了逐漸走向崩潰的情緒,更控制不了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在震驚、慌亂與難以置信間,許暨雅忽然就想起一個人。
紀婉。
她知道的,她一定都知道的,這些事情都跟她有關她一定清楚的。
于是顧不得滿手的灰,許暨雅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一股腦將這些東西統統塞進那個已經很老舊的畫板袋,頭也不回地沖出了第一工作室,一腳油門便往許家大宅趕去。
前來開門的秀姨見久不回家的二小姐回來了,面上是驚喜的笑容。然許暨雅顧不上跟她寒暄,只問紀婉在哪里。秀姨見她神色不對,手里還拿著一個老舊的筆記本和幾大張泛黃的紙,當下也不敢多問,只是抬手指了指后面的小花園。
此時紀婉正坐在花園里精心修剪她新得的盆栽,見許久未回來的女兒腳步匆匆地沖了過來,她的第一反應也是驚喜,園藝剪也即刻放下,連忙站起身子問她中午想吃什么。
但許暨雅沒有心情跟她閑話,只將手里的東西啪地一下甩到小石桌上,強行正常說話的聲音還是透著幾分哽咽:“這些是什么?”
微風把卷起的畫紙吹開了一點,紀婉隱隱看到那畫上的東西,心頭忽然一驚。她半詫異半害怕地伸手去展開那些畫,一同夾在里面的照片也清楚地出現在明亮的陽光之下,瞬時間她仿佛被燙了手一般,手掌極快速地收了回來,臉上的笑意頓時收起來,面上的血色也慢慢褪了下去,整個身體竟也肉眼可見地開始微微顫抖著。就在此時她的眼神開始躲避許暨雅,甚至是微微側過身去,心口開始跟許暨雅一樣地堵了起來。
紀婉這樣的反應好似側面證實了什么,這一瞬間許暨雅只覺得呼吸都變得艱難了起來,說話時喉嚨都開始發澀:“你知道這些東西?”
這樣的語氣應是揭示著她知道了什么,紀婉忍住這么多年后心頭仍然會泛上的恐懼,回過身,卻不敢直視女兒的眼睛:“你是……怎么拿到這些的?”
當年她去美院處理沉植的身后事,將他辦公室里的東西全都帶走了,甚至還去他洗照片的小暗房里找了一番,確實又拿走了一部分不能見光的畫和照片,當時她以為那就是全部,卻不想時隔多年竟然還會有漏網之魚被親生女兒送到自己面前。
“你告訴我,這些是不是真的……”許暨雅顫抖的手指著那本日記,甚至沒有勇氣翻開第二遍。
紀婉似乎猜到了什么,臉色刷白地不敢上前去碰,仿佛那是什么帶著劇毒的東西。
場面就這樣微妙地僵持著,她們誰都不愿上前去翻開那個日記本,但兩個人的臉上都是冰涼的淚痕和難以置信的神情。
終于,似是把心一橫的紀婉還是閉著眼走上前去,伸手將那些泛黃的紙頁翻了開來,但紙快速看了幾頁,便充滿恐懼地將這個本子往遠處的草地丟了出去,極端痛苦地斂起了五官,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隨著埋在心底多年的不堪回憶滿滿浮現,一點一點攫住她的四肢和大腦,似驚悚,又似屈辱。
她這樣的反應更是坐實了這日記本上的內容,那么……那么……從小到大許暨雅心里無比溫柔和善,無比愛家愛妻女的爸爸,竟然真的是那樣一個令人恐懼的衣冠禽獸,他打著愛人的旗號,卻為了得到心愛之人不擇手段,婚后又那般欺辱折磨紀婉,許暨雅一時間不知作何感想,整個大腦皆是空白。
“你都……知道了?”努力平復下恐懼情緒的紀婉聲音輕輕地開口,望著同樣是淚眼朦朧的女兒,不知道究竟應該如何對她說起這些陳年往事。
她這樣的問話便意味著所有的所有全都是真的,許暨雅心中永遠溫暖完美的沉植,竟真的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