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哪個巷弄里冒出來的早餐攤販推著小車,車上堆滿了新鮮的食材和烹飪工具。小鏟子在鐵盤上忙碌翻轉著蛋餅,每次蛋液倒上去就嘶嘶作響,很快就凝固成形。
上班族們埋頭于手機屏幕,利用早晨的閑暇時間搶占一絲自由。他們的衣服在高峰時段的公交和地鐵擠壓下變得皺巴巴,正如他們遞出去的紙幣被小販匆忙塞進零錢盒里的模樣,正如過后他們會日復一日坐在辦公室的模樣。也仿佛被打爛的蛋液。
烏奇奇排隊買煎餅,她轉向身后的老人,用卡金語說:“[早上好啊!真香呢。]”
“[早上好。]”老人笑容帶著深深的皺紋,還露出幾顆豁牙。“[推薦你試試豆腐肉松加香腸。我都吃了十年了,保證好吃。]”
“[十年?!哇。]”烏奇奇墊腳尖越過人群張望,沒有在簡陋的菜單上看到類似的選項。
“[不用非點菜單上的,跟老板說加什么料就行。]”那八旬老翁看向她和飛坦的目光帶著某些憧憬。“[外地人?你們在旅行嗎?]”
烏奇奇努力矯正自己的吐字方式:“[嗯,是因為我口音不夠地道嗎?]”
老人搖搖頭。“[是你的眼睛,到處看。住這兒的人,誰還會有興致天天看同樣的東西?]”他有些渾濁的雙眼似乎透過她,看向了遠處。“[我記得跟老伴遍游卡金時,她也是這樣的眼神。年輕多好。]”
這一聲歷經滄海桑田的感嘆迎來了烏奇奇的興趣。于是應她的詢問,老人略微追溯了和妻子的旅行,聲音中帶著沉甸甸的懷念。
“[如果你們有時間,去看看張家界吧。還有鳳凰古城。一處在云端,一處有河流穿過。]”老人家說著,不經意地背過手,咳嗽幾聲,然后在人行道上吐了口痰,“[不像這兒,這么多污染。]”
飛坦蹙眉,滿臉不悅不能再明顯了。盡管流星街更臟,但在這種路面姑且還算干凈的城市里,這一口黃痰很刺眼。
烏奇奇則是拿出手機,將這些陌生的目的地輸入地圖程序里,添加到‘想去’的地方。
老人注意到自己的行為后,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用鞋底抹去了地上的污跡:“[抱歉抱歉,瞧我這陋習,多沒禮貌。你們倆是哪兒人呀?]”
她看向她沉默寡言的同伴。可以光明正大,大聲說出來嗎——‘流星街’。揭示那個地方會有什么后果呢?盡管她希望那座城市能在光明中繁榮,被世界認識和理解,而不是永遠蜷縮在陰影中,但她還是得先咨詢團長吧,那畢竟是涉及到他們的地盤。
她摸著頭上的卡通動物發夾,隱晦地說:“[我們來自一個充滿星光的城市。]”
“[星光?聽起來很漂亮。可惜我沒興趣再看任何風景啦。]”隊伍剛好輪到了烏奇奇點餐,那老人蹣跚著向前一步:“[讓我來請吧。緣分一場。]”他從破舊的錢夾中掏出幾張鈔票,對圍著頭巾忙忙碌碌的煎餅攤老板說:“[王婆子,老樣子,來三份。]”
他與這位王婆子像老朋友一樣交談甚歡,很快就遞給烏奇奇和飛坦各自一份香氣四溢的煎餅。
飛坦撇嘴,有些膈應地盯著那只粗糙、布滿皺紋還微微顫抖的手——他心想,如果變老就這個樣子的話,那可還是拉倒吧。
烏奇奇代替他接過了煎餅。
老人點了幾下頭,仿佛打瞌睡似的。“[像你這樣有勇氣先開口交談的年輕人可不多。]”
“[聊天需要勇氣嗎?我比較話多啦]”烏奇奇撓撓頭。
“[哎,年輕人不愛跟我們聊咯。我兒子跟我都沒什么好聊的,更何況早期貪黑忙著上班糊口的陌生人。也就我們這些沒事干的老頭子老太太能互相說說話了。]”
烏奇奇的詞匯有點不夠了。飛坦的耐心也快不夠了。
老人見狀,便說:“[總之謝謝你聽我說了那么多,小姑娘。我看這人上了年紀啊,好像總有很多想說的、想分享的,大概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吧,就想把這些傳下去,可惜沒人愿意聽,不怪他們,每個人都太忙了。我年輕時,好像也不愛跟羅里吧嗦的老頭聊。]”
“[是嗎!很多人不跟我說話,不喜歡分享,所以我剛剛聽得也很開心。]”可惜她的卡金語還是太生疏了。剛剛的對話并沒有完全理解。她點點太陽穴:“[我會記住故事的~還有您很愛她這件事。]”
老頭似乎又站著打起了瞌睡。“[恩。這樣啊,太好了,謝謝。能記住這部分也好,吵架、參軍、饑荒、那些更瘋狂的日子,忘了就忘了吧。]”
他背著手離開,融進了熙來攘往的人群中。
烏奇奇目送年邁的老人,很是期待自己老去的那天,不知那會兒她會有多少想要講述的事呢?
飛坦強行闖入視野,揪住她臉蛋:“喂,你怎么連卡金語都會?”
烏奇奇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在這里呆了一個月耶,聊著聊著就會了啊。”她開開心心吃完了兩人的煎餅,摸摸肚子,好像還不太夠,最近加強訓練的后果就是吃的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