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看到那串風鈴的瞬間,心里想到了什么來著?
白初賀已經很久沒有想過那一瞬間的感受。他心里有些許的自嘲,并不是他忘記了,而是他那時有意抗拒著那樣的想法,努力壓下去,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
[你還記得小月亮以前撿的那些貝殼不?]
大慶不久之前對他說過的話仿佛又一次回蕩在耳邊。
他當然記得,他怎么可能會忘記。
那年他背著小月亮,和大慶一起到跨越大橋,新區尚未建設起來的海邊。他們三人從小在老城區的尾子洞長大,老城區環山,他們只在別人的口中聽過橋的對面有片海,但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對海的所有想象都來自于書內的隻言片語。
他記的小月亮看到海時的眼神,海面上粼粼的碎光折射進小月亮的眼睛里,讓他那雙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明亮。
他們在海邊呆了大半天,小月亮很喜歡那些衝上海岸的貝殼,像淘金一樣撿了很多,回去后偷偷和他們說安嬸教了他做手工,等以后他們有自己的房子了,就把貝殼穿成風鈴,掛在窗邊。
白初賀捫心自問著,他看到白皎臥室窗邊那串貝殼風鈴的時候,他真的沒有想到曾經那些被小月亮視若珍寶的貝殼嗎?
他看到白皎的第一眼,他真的沒有想到小月亮嗎?
“看到了。”白初賀低聲回答,“很漂亮。”
怎么可能沒想到那個孩子呢?
正因為想到了,所以始終無法克服自己心里的負罪感,一遍又一遍說服自己白皎不是小月亮,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抵消他被酷似小月亮的白皎所吸引的罪惡感。
不能這樣,他不能因為一個酷似小月亮的男生而逐漸放下小月亮,他也不能因為小月亮而去移情一個不明內里的男生。
他害怕人心總是善變,但那串貝殼卻好好地掛在那里,從來不曾變化。
風吹動風鈴時發出的聲音,一定是那串貝殼在笑話他吧。
笑話他有眼無珠,笑話他庸人自擾。
笑話他明明認出了小月亮,卻膽小懦弱地選擇逃避,不敢向前。
“嗯!”白皎聽見很漂亮這三個字,仿佛很開心,“那是我串的,我把它掛在那里,每次聽見聲音,就能提醒我一直在等你。”
白初賀聽著白皎的話,仿佛又聽見了那種輕快靈動的聲音。
一遍又一遍提醒他,白皎在這里。
白皎安靜了一會兒,又繼續開口。
這一次,他的聲音逐漸褪去那種夢囈般朦朧的感覺,變得清晰起來,語速也變快了一些,絮絮叨叨,就像以前的他一樣。
“哥哥,你還記得痘臉嗎?”
“記得。”
白皎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我以前還和他鬧過不愉快呢,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搶我的可樂,他只是和我一樣從來沒見過這些,也想嘗嘗。項鏈的事情也是。但我那時候太小氣了,不愿意給他瞧。”
白初賀的記憶隨著白皎的聲音一起飄到過去,他和痘臉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提起痘臉,他想到的總是那通電話里痘臉成熟了很多但又很別扭的聲音,還有他的那句“對不起啊。”
聽了白皎的話,他才想起更久之前的痘臉,和他們一樣是個別扭小孩的痘臉。
尾子洞的小孩很多,但常打照面的就那么幾個。
說起來,除了白皎和大慶,他剩下的記憶里占比最深的竟然是痘臉。
他們三個在街邊的時候,痘臉總是在不遠不近的另一塊地方孩子氣地劃一塊領地,有行人路過的時候眼睛滴溜溜地看著被行人夸讚可愛的小月亮。
等一天結束回去后,痘臉似乎也總是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學著大人的模樣雙手插兜,撇著嘴斜著眼睛看他們。
那時他們覺得痘臉總擠兌小月亮,看不慣他和大慶,搞得彼此之間吵過不少嘴,吵著吵著就開始打成一團。
但現在想起來,如果痘臉真的這么討厭他們三人,就沒必要總是在他們旁邊占地方,更不會總時不時出現在他們旁邊。
很多小時候不會多想的東西,大了之后,才看出另一層意思。
痘臉總是那樣接近他們,是不是因為羨慕他們三個一直陪伴在一起,想和他們一起玩呢?
白皎的聲音把白初賀的思緒拉了回來。
“后來回了尾子洞。”白皎的語氣平常,“我就想找到痘臉,和他說一聲對不起,那時候是我太小氣了。可是回去后痘臉已經不見了,我有點難過。”
白初賀心里也涌上來一股強烈的難過的情緒,壓得他呼吸沉重。
白皎似乎永遠都在考慮其他人,卻不想著自己。
和痘臉起衝突是他為數不多地展現出孩子氣的自我的一面,但這僅有的幾次,白皎仍然會覺得抱歉。
宋姨說得沒錯。
白皎是個很好的孩子,白皎身上擁有他一輩子都無法匹敵的耀眼光芒。
他或許不能像太陽那么張揚,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