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這個鬼魂一樣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瘦猴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盯著面前那雙清明透亮的玻璃珠子,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白皎臉上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眼神。
這是小月亮的眼睛。
瘦猴脖根開始微微冒汗。
這種眼神,這種呆愣又死板的眼神,不是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樣嗎?
一瞬間,瘦猴有些分不清時間,仿佛仍然身處十二年前的那一天。
“別他媽這樣瞅著我。”瘦猴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
十二年前,他好不容易把小月亮談了個好價格,收了定金,第二天人就不見了,連帶著另外兩個小孩一起。
做那種生意的人,定金不是那么好收的,收了,就別想脫手了。
瘦猴狂追到了火車站,還破費買了票,總算混上了火車,一節一節車廂找過去,終于在列車停靠這個站臺的時候找到了小月亮。
小月亮硬座席上,靠近車尾的位置。他個子很矮,坐下后幾乎只能露出一個頭頂。還好陽光足夠明亮,照出一簇微翹起泛著金光的發梢,才讓瘦猴一眼找到。
小月亮看起來還挺高興,以為自己終于逃脫苦海,能生活在陽光下,兩隻小手摩挲著硬座席中間的塑料桌,不知道能有什么好,時不時還用趴著用臉頰蹭一蹭,似乎想試試中途打盹的話是不是能睡得很舒服。
瘦猴獰笑著,看了一會兒小月亮沒見過世面的模樣,等小月亮懸著的雙腿開始開心地微微晃悠時,才走了上去,欣賞著小月亮瞬間變得灰暗的小臉。
那時候想帶走一個小孩太容易了,一套話術下來就能把其他旅客騙的團團轉。
他抓著小月亮的手,殘忍地感受著小月亮顫抖的指尖,等感受夠了,才冷笑著低聲問他,其他人呢?
小月亮顫抖著聲音說不知道,瘦猴又問了幾遍,直到不耐煩地威脅他,再不說,回去弄死你們。
他以為小月亮的臉會變的更加恐懼絕望,他本以為會是這樣。
但小月亮一下子沉默了下來,手也不抖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像是在思考什么事,又像是停止了一切思考。
他們站在列車連接著的通道門前,發車的聲音響起,瘦猴終于失去了耐心。
“不說是吧,你等著,等我找到了的。”
另一個肯定在這個車上,反正要發車了,這就是個密閉的大箱子,不管在哪兒,他遲早都會找到。
誰知道他剛一轉身,雙腿忽然一緊,一聲清亮的聲音響起。
“不行。”
瘦猴大為光火,“你說什么?!”
他被小月亮緊緊死抱著雙腿,小月亮蹲在地上,像個沙袋一樣拖著瘦猴動彈不得。
瘦猴都不知道一個小孩哪兒來的那么大力氣。
他邊掰小月亮的手邊扭頭,一轉眼,就看見那對大大的玻璃珠。
這不是應該出現在一個五六歲的小孩臉上的眼睛。
極度的清亮、純粹,因為過于通透,變得像一種無機質的東西,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直勾勾地望著他。
就像紀錄片里,被獵人射殺后的鹿,撐著最后一口氣,雙目圓睜,倒映著黑洞洞的槍口。
瘦猴始終不愿意承認,那時候他被驚得心里猛地一跳。
“不行。”
那聲音又飄了起來,明亮到炫目的陽光像層紗,輕輕地落在這個孩子的身上,像受難者的殉道服。
那對玻璃珠子更亮了,亮得嚇人。
“不行。”白皎說。
警笛的聲音已經很接近了,幾乎就在耳邊。
只是短短的一瞬間,瘦猴覺得像是飛速地晃過了十二年的歲月,這十二年似乎在一瞬間被粉碎,讓他重回當初。
腳步聲急速接近,好幾束明亮的光束不斷逼近,聚攏在一起,像明亮的月光,照出了那張浮在瘦猴面前的來自過去的蒼白浮影,終于照亮主人的全部輪廓。
那雙眼睛越來越清晰,瘦猴終于看清了那雙眼睛真正的眼神。
絕不呆愣,更不死板。
那是平靜又堅決的眼神。
光束越來越明亮,在暗處時深茶甚至發黑的發色一寸一寸明亮起來,鍍上像十二年前的陽光一樣明亮的光暈,慢慢褪去暗色,一點點迸出稻草一般的淺金。
瘦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無法呼吸,看著那頭細軟的頭髮一層一層地褪去暗色。
是小月亮。
是小月亮的顏色。
月光在那雙眼睛里,映出瘦猴逐漸扭曲的臉。
小月亮從來從來就沒有
“你他媽”瘦猴咆哮地張開嘴,牙齒隨著扭曲的表情和變形的聲音帶出野獸一般的唾涎,語氣嫌惡至極,“你他媽從來就沒有變過是不是?死人一樣的眼睛,跟耗子一樣,看了就讓人覺得晦氣!”
五六歲的小月亮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