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賣部里靜悄悄的,沒有出現張爺嫌棄但絮叨的聲音,那把他平常一直拿在手里的大紅蒼蠅拍也擱在柜臺上,不見人影。
白皎看著那把擱在臺面但懸空著大半的蒼蠅拍,心里感到有些奇怪,又叫了一聲“張爺爺?您在嗎?”
他貼著煙柜,喊張爺的時候玻璃煙柜跟著嗡嗡地震,大紅蒼蠅拍晃悠了一下,掉了下去。
白皎下意識伸出手,但沒能接住,蒼蠅拍掉到了柜臺后。
白皎有些懊惱自己碰掉了別人的東西,擔心張爺會生氣,一邊繼續試探地叫著,一邊擠進店門口,想悄悄地把蒼蠅拍撿起來放好。
“張爺爺,我先進來了。”白皎大聲說了一句,剛準備繞到煙柜后,腳下立刻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
白皎低下頭,后背一緊,心臟立刻砰砰跳了起來。
“張爺爺!”
張爺整個人倒在煙柜后,沒有任何動靜,蒼蠅拍就靜靜地落在他身邊。
白皎的臉瞬間急得煞白,趕緊推開煙柜擠了進去,扶起人事不省的張爺。
張爺的呼吸時長時短,有些紊亂,白皎摸出手機打通了急救電話,帶著濃重的鼻音把張爺現在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電話對面的接線員指揮他把張爺翻過來平躺著,然后問白皎地址在哪里。
白皎一下子脫口而出,報出了準確地址。
放下電話后,白皎使勁兒把煙柜推得更遠了些,留下足夠的寬敞的地方,握著張爺的手,心里害怕又緊張。
張爺的手老瘦干癟,像一截了無生機的枯木,一動不動。
白皎抹了下眼淚,心跳越來越快。
在他記憶里,這是他第一次經歷這樣的生死攸關,看見有人在自己面前倒下。
“張爺,人呢,吃了沒?”
門口忽如其來的熟悉嗓音,白皎在煙柜后站起,求救似地開口,“大慶哥,張爺暈倒了!”
大慶提著一小兜芡實糕,沒成想大晚上在這兒看到白皎,臉上立刻浮現驚愕的表情,“皎兒?你一個人過來的?”
白皎惦記著張爺,心急如焚,雖然看見了大慶的小眼睛里令他感到莫名其妙慌亂,但他沒有時間思考那么多,“大慶哥,快幫我一起把張爺搬出來!”
小賣部門口堆著雜七雜八的貨物,很難通行,白皎擔心一會兒急救車來了會耽誤時間,急得團團轉。
大慶沒看見張爺平常揮舞著大紅蒼蠅拍的身影后就立刻反應了過來,他也顧不上其他,沉著臉把芡實糕隨手掛在旁邊的貨架上,“皎兒,咱倆先把煙柜挪挪,留出空來。”
白皎點點頭,有大慶搭手,底輪生銹的煙柜一下子變得輕飄飄的,使點勁兒就推遠了。
“我看看。”大慶也趕緊到張爺身邊,看見張爺緊閉不睜的眼睛,扯著嗓子大喊了聲,“劉老頭!”
白皎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大慶在喊誰,直到大慶又喊了一聲,店外傳來一聲語調拉得很長的聲音,“干什么,招魂吶?”
燈光下人影微晃,一個小老頭穩穩地走過來,瞇起眼睛看了眼地上的張爺,立刻吆喝了一聲,“都起開,我瞅瞅。”
白皎和大慶趕緊讓開,劉老頭摸了把張爺的脈,頭也不回地問道:“叫救護車沒?”
白皎蹭了蹭眼睛,趕緊張嘴,“叫了。”
劉老頭看了他一眼,“機靈,叫了就行。”
白皎懸著心,小心翼翼問道:“劉爺爺,張爺爺沒事吧?”
劉老頭嘀咕一句,“送到醫院再看看,反正死不了。”
他回頭瞅著白皎,“你瞧見他的?”
白皎抓著挎包帶點點頭,“嗯,我叫了張爺幾聲沒看到他人,進來后就看見他倒在這兒了。”
劉老頭摸完了脈,看一眼白皎,又轉回頭看張爺,抓著張爺的手又嘀咕起來。
“得虧早些時候積了德,給瞅見了,不然這下真得底下再見面了。”
白皎一聽他這樣說,又緊張起來,“張、張爺——”
劉老頭沒再叨咕,盯著白皎,“小孩,你怎在這兒,今天沒人跟著?”
大慶仿佛是找到了什么機會似地,也跟著開口,“是啊皎兒,你怎么現在過來了,你哥呢,他沒過來?”
白皎心里亂的很,搖搖頭,“沒有,我一個人來的。”
大慶看起來是還想說些什么,但嘴巴動了動,最后還是沒有出聲。
陰家巷是個很神奇的地方,這里陳舊,破落,甚至算不上太干凈,但卻包容了各種各樣的人,成為他們得以棲身的一個窩。
從這里離開的人,即使見到了外面的五光十色,心里也總還記得這里的一份煙火氣,從不會忘記。
就像白皎一樣。
白皎緊張的時候不怎么愛出聲,大慶則在心里想著事,店里只有劉老頭抓著張爺的手,時不時嘀咕幾句。
救護車來的很快,聽見隱隱約約的鳴笛聲后,白皎就差沒彈起來,奔出店外拚命揮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