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許并不清楚,但也發現了自己的遲鈍和不同,所以才會在看不見的地方加倍努力,想要宋琉開心起來。
白初賀想,白皎不笨,白皎其實很聰明,他只是沒有尋常人那么靈活。
年幼的白皎不太熟練地拚寫著自己姓名的畫面仿佛還在眼前,旁邊是宋琉和白遠從來沒有疲倦過的鼓勵聲。
但白初賀仍舊無法克制那種似乎可以稱之為“心碎”的感覺,太陽穴一跳一跳,像是被火撩著。
季茹在見到他的時候感慨過,如果小月亮正常讀書上學的話,現在應該也是要考大學的時候了。
她說小月亮聰明又努力,一定會考上很好的學校。
她說的沒錯,小月亮很聰明。
小月亮曾經是很聰明的。
那些他和大慶費勁半天才能搞懂的聲母韻母,小月亮只需要安嬸講一遍就能立刻理解。那些他和大慶橫看豎看都不太能明白的晦澀詩詞,小月亮跟著安嬸讀上幾遍就已經能夠朗朗上口地背誦出個大概。
他和大慶固然是因為不夠老實所以學不進去,但小月亮早慧聰穎,這是個所有人都公認的,毫無異議的事實。
安嬸曾經半真半假地訓過他和大慶,說他們不如小月亮機靈,還總愛偷懶。
后來的白初賀很努力刻苦,帶著那個小小孩童的愿望,成為別人嘴里不可思議的學霸,甚至收到海市最好的中學的橄欖枝。
許多人都夸過他聰明,那些深奧晦澀的東西他似乎總比別人理解的快一步,用比他人少的時間就能學到比他人更多的知識。
但直到如今,白初賀仍然覺得,如果小月亮一直在,那他所有這些在他人口中被交相稱讚的優點,在真正聰穎的小月亮面前會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只有白初賀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來源于自己后天的努力。而他在遙遠的從前,就已經見識過真正耀眼又聰慧的孩子會什么模樣。
“小笨蛋”不應該是白皎的注解,“聰明鬼”才應該是白皎真正的本色。
但這些都沒人知道了,就連曾經因為成績而怏怏不樂的白皎本人,也不知道他其實本應該是他最向往的,像許安然那樣在講臺上光芒四射的優等生。
可白初賀知道,他知道那些白皎本該擁有的東西白皎卻從未得到,也許再也得不到,所以才難受到連呼吸都無法控制。
他才應該是笨拙的那個,甚至笨拙到如今才真正看清嬌氣又遲鈍的白皎。
車子停到了陰家巷最近的馬路邊,白初賀聽見司機的聲音才抬起頭來,一言不發地下了車。
夜空很陰沉,但即使陰沉到極點,他抬頭時仍然看見陰云后那輪安安靜靜的銀白色月亮。
海珠的地理老師講過的內容倏地一下,涌上心頭。
[大家是不是覺得月亮很遲鈍呢?]
雨水氣勢洶洶,白遠給他的傘在手心里轉了一圈。
白初賀并沒有打開傘,因為他不想傘面阻擋住自己看向天邊那輪月亮的視線。
在他還年幼的時候,比小月亮還要天真的時候,曾經覺得月亮很奇妙。
不管他走到哪里,東邊還是西邊,南面還是北面,月亮會始終跟著他,即便距離遙遠,但一抬頭就能夠看見,從來不會離開。
他覺得月亮真好,就算他只有一個人,月亮也會始終陪伴著他,從不讓他真的孤單。
[所以遲鈍的并不是月亮,而是我們。]
太多雨水紛紛落在毫無遮擋的面頰上,白初賀閉了一下眼,再睜開,那些雨水落進他的眼睛里,被捂得滾燙,再從眼睛里流出來,混入新的雨水之中。
他默念了一遍地理老師曾經說過的話,慢慢向樓上走去。
樓道內一如既往地很黑,白初賀不知道想到什么,走路的時候腳步加重了一些,一貫不靈敏的感應燈應聲而亮,將樓道照得明明白白。
白皎來陰家巷的次數不多,但次次感應燈都像啞了火。
憑什么。白初賀想。
他擰開玄關,溫暖的燈光溢出,客廳的燈沒有關,亮著一盞沙發旁的落地燈,燈光斜映,所有家具都投出長長的影子。
沙發上窩著一個人,似乎睡得很熟,聽見動靜后打了個哆嗦,混沌不清地開口,“噢,狗兒啊,回來了?”
“嗯。”白初賀沒有打開頂燈,“大慶哥,你怎么不進去睡?”
燈光溫暖昏暗,大慶又睡得七葷八素,瞇著眼窩在沙發上,沒怎么看白初賀現在的模樣。
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嗐,你家弟弟洗漱完出來看你不見了,說要等你回來。我尋思他之前還發著燒呢,這哪兒行啊,就叫他先去睡。他不肯,我好歹勸了半天,最后說我在這兒看著,你回來了跟他說,他才同意去睡。”
大慶伸手去摸茶幾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剛想繼續睡,又想起件事。
“對了,你走得急,我讓他睡在小月——你臥室對門那間房間里了。”
大慶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