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一下,他應該是在喊痛,一會兒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會兒又會說小狗走了。我聽了半天,還聽見他提到尾子洞,才猜到他之前一直生活在哪里。”
尾子洞是老海市人都知道的地方,宋琉也不例外。
一提到這個地點,給海市人的印象就只有黑暗、混亂、貧困。即便是尾子洞已經被徹底整改十幾年后的今天,依然沒有洗脫在老海市人心中的印象。
“他剛到家的那幾天,我擔心他的情緒,而且我以為他不會說話,就從來沒問過他以前的事。但那兩天他反覆發燒,而且總是提到尾子洞,我就趁他清醒的時候問了問。”
一開始,她先問小白皎記不記得自己以前住在哪里,小白皎表現的十分茫然。
宋琉隻好又問,那你以前是住在尾子洞那邊嗎?
沒想到“尾子洞”這三個字剛說出來,白皎就像受了刺激一樣,立刻又縮成一團,不停地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馬上叫了醫生來,醫生到了之后發現他又開始發燒,給他準備吊水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神志不清了,縮在床上抱著自己發抖,我聽見他一直在說好痛。”
宋琉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她嚇壞了。醫生告訴她這是應激反應,但白皎年齡小,等換了新環境,時間久了會慢慢有一定程度的恢復。
“但是。”宋琉臉上冒出了和之前問白初賀有沒有對白皎說這些時的凝重神情,還有些緊張,就像她那一晚得知白皎去了陰家巷后的反應,“醫生說他的軀體化很嚴重,不能再刺激他,要我們盡量不要再對他提到這些,也不要讓他再接觸到類似環境。”
聽到這里,白初賀已經明白了為什么宋琉剛才很著急地問他有沒有對白皎說這些,也理解了之前的宋琉在得知白皎去了陰家巷后一瞬而過的緊張。
“所以我聽醫生說小皎因為高燒導致忘掉過去的記憶后,其實,怎么說,松了口氣。”
宋琉為這段久遠但記憶猶新的回憶做了收尾。
白初賀聽著她的聲音,卻發現宋琉嘴上說著自己松了口氣,但語氣卻沒有真的輕松下來,甚至變得更加沉重了。
不止是她一個人,身旁的白遠,一直默默不語的宋姨,三個人的氣壓不約而同地一起變低,讓這間起居室溫馨的生活氣息被壓淡了不少。
白初賀覺得自己并不是那種會輕易被人帶跑情緒的人,但這一刻,在面前三位長輩的沉吟不語中,他的心不斷向下沉去,沒有終點。
宋琉還有一些沒有告訴他的事情,而她似乎即將把這個最沉重的秘密說出口。
起居室里的氛圍就像陰雨天的前奏,低沉壓抑,所有人心知肚明不久之后就會下起冰冷陰暗的雨,卻找不到任何辦法改變,且無法回避。
白初賀不受控制地沉浸在這種氛圍中,大腦自發地快速轉動起來,不想、但也不得不在自己的印象中搜尋著,到底是什么讓這三位從不在孩子面前露難色的長輩,變得這么低沉。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他很快就想到了。
在他詢問宋琉為什么不想白皎去陰家巷的那個夜晚,宋琉沒有欺瞞他,但也沒有說完全,最后只是告訴白初賀,“他身體不好。”
而宋姨也同樣避重就輕地在他問白皎為什么不能吃止痛藥的時候,說“他小時候發過高燒,體質不太好。”
太陽穴隱隱跳動,不斷地傳來悶痛的感覺。
白初賀控制著自己,強迫著自己去想,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覺得他隱約有了點感覺,否則他的頭不會突然這樣悶痛起來,愈演愈烈。
“你們之前說過,他身體不好,是說他因為高燒失憶的事情嗎?”
白初賀問出這一句后,很想快點得到一個回答,來中止這股頭疼欲裂的感覺。
他抬頭去看面前的三人,眼神像是一個剛出世而求知若渴的人,甚至不知不覺地夾雜進一點懇求,等待著有個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他看見宋琉的肩塌了下去,指關節抵著眉心。她的長發垂了下來,白初賀沒辦法看見她的表情,只看到那些發梢似乎輕微地晃動起來。
宋姨坐在不遠處,她的雙唇倒是動了動,但沒能迎著白初賀的視線發出任何聲音。
似乎不是難以啟齒,而是無從開口。
“是這樣的。”
終于,一樣沉默許久的白遠開口,白初賀看著他,奇異地在他臉上發現了和自己沉默不語時高度相似的表情。
“剛才你媽媽說了,弟弟被我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在發燒,而且耽擱了很久。”
白遠生硬地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為了接下來揪心的話尋找一個稍微委婉些的說法。
但真相總是令人刺痛的,不為任何言辭所緩和。
“醫生給他檢查之后,跟我們說,他應該在之前就發過一場高燒,但沒得到及時的醫治和護理,留下了病根,所以才斷斷續續地發燒。”
白遠看了一眼白初賀,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看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