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太孱弱,卻有著和尾子洞格格不入的可愛面龐,像一件掉進(jìn)爛泥溝的寶物,如果沒有人為他擦凈臟污,就會永不見天日。
他很確定,他從來沒讓小月亮自己一個人出去過。
電話里傳來季茹沉吟的聲音,似乎在回憶著,漫長如一個世紀(jì)的時間過去后,白初賀聽見了她的聲音。
“十二年前,差不多是一月份的時候,一月中,快要過年了。”
白初賀的手里握著那團(tuán)砸在他頭上的桂花,聽見季茹的聲音后忍不住收緊,但在碰到那些細(xì)小孱弱的小花前又停住,虛虛地握著,害怕將那些本就脆弱的花兒揉碎。
他的手指為此僵硬無比,甚至開始酸痛。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陰雨天的白皎不舒服時肩膀就是這種感覺嗎?
不,應(yīng)該比這要難受的多。
“我們當(dāng)初是十二月末偷偷逃跑的。”白初賀慢慢地說。
季茹愣了一下,隨后心里發(fā)沉。
她是聰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白初賀的意思。
大慶告訴過她小月亮走失的事情,她一直以為小月亮是在他們?nèi)颂幼咧笤谀鲜凶呤У模詾樗业姜氉砸蝗说男≡铝習(xí)r這三個孩子還沒有計劃著一起出逃,直到現(xiàn)在從白初賀口中得知了兩件事的時間差。
季茹難受起來,明白了白初賀剛才說話的聲音為什么如此緩慢,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口,說得無比艱難。
她現(xiàn)在也明白了白初賀剛才明白的事情。
小月亮在和白初賀失散后,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被那些人帶了回去,又出現(xiàn)在尾子洞那一片的街道上。
她那一次遇見的小月亮,正是走失后的小月亮。
季茹的呼吸不受控制地發(fā)沉。
尾子洞的那群人是人渣中的人渣,是披著人皮的惡魔,被利益蒙蔽了雙眼,沒有任何同理心可言,下手毫不留情,她不敢想象他們在找到小月亮之后是如何對待他的。
不,不需要想象,她已經(jīng)親眼見到過了,觸目驚心,所以她二話不說抱著小月亮就打車去了醫(yī)院。
“他在尾子洞是嗎?”
季茹聽見白初賀的聲音,比之前還要更加顫抖。
小月亮走丟了,卻又好像沒走丟,他一直停留在原地,從未離開過。
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著誰。
季茹想安慰白初賀幾句,但無論什么話說出口,都只是蒼白無力的廢話。
她說了幾句,給白初賀留了自己的電話,見白初賀連說話都聽起來很費勁,便沒有再多說什么。
掛斷電話前,她最后說了一句。
“那個叫白皎的男生是你家里的弟弟嗎?我今天請他來見面,是因為看到他時覺得他非常非常像小月亮。”
“嗯。”白初賀低著頭道,“我也覺得。”
掛斷電話,他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醫(yī)務(wù)室走。
夜晚的大學(xué)熱鬧又愜意,他聽見外語社的合唱團(tuán)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練習(xí),三三兩兩地慢悠悠散著步。
“哎,桂花都開了。”有人在說。
“你純傻子吧,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嗎?”另一個人推搡著他,大聲笑話。
他回到醫(yī)務(wù)室,站在門前,伸手推門時動作頓了頓,遲遲不敢推開。
醫(yī)務(wù)室的門沒有完全關(guān)緊,留了一條縫,里面說話的聲音傳出來。
白初賀順著那條縫隙往里看,看見白皎還像之前一樣坐在床上,大慶和牧枚坐在床邊,大慶邊比劃邊講著笑話,逗得白皎哈哈大笑。
白初賀按著門把手的手使勁兒到發(fā)白。
白皎就是小月亮嗎,但白皎看起來什么都不記得了,他忘記了那些困頓艱難的童年,忘記了露宿街頭的過去,他現(xiàn)在坐在床上,和其他正常家庭下長大的孩子幾乎沒有差別。
他想,忘掉了這一切也許對小月亮來說會更好,小月亮生命里的陰霾已經(jīng)被抹去,人生從此以后盡是光明。
即便代價是將他也徹底忘卻。
小月亮再也想不起來生命中曾經(jīng)有這么一個人,和一起度過那些難受的歲月,一起在海邊的許下的愿望和約定。
他也是陽光下的陰霾,是小月亮生命中不可為人知的那一部分。
白初賀終于推開房門,走了進(jìn)去。
白皎聽見聲音,立刻抬起頭,“初賀哥!你回來啦?”
白初賀點點頭,坐在白皎床邊空出來的那張椅子上,“吃東西了嗎,還餓不餓?”
白皎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攏了一些,不如剛才看見他進(jìn)來時那么燦爛。
白初賀微微蹙眉,立刻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是不是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白皎慢慢搖頭,“沒事的,現(xiàn)在好多了,也吃了東西,不餓了。”
白初賀心里慢慢放松了一些,但不多,對白皎露出笑容,“那就好。”
大慶用胳膊肘懟了懟他,“和季老師打完電話了?”
白初賀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