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初賀來不及管這些,翻過墻,跳了下去。
鞋底立刻傳來和住宅區的水泥地不同的砂礫摩擦感,這種久違的感覺讓白初賀晃了一下神。
他其實幾乎從來不去海邊,活到現在也一共隻去過三次。第一次是小時候和大慶與小月亮去過一次,第二次是初中從南市路過海市的時候,第三次是現在。
他回南市這么久,這是他第一次再度來到記憶里的這片海。
周圍的環境已經變了,但這片海從來沒有變過。哪怕當初在這里許愿的三個小孩只剩下兩個,海岸線的月亮仍舊每天照常升起。
白初賀沒有給自己擠出時間多想,跳下來之后,立刻跑向海邊。
秋天的海風潮濕,帶著一點淡淡的咸腥味,和遙遠記憶中的味道一模一樣,不留余地地擠進他的鼻腔。
風吹得很兇,他的頭髮被狂亂吹起,雨水像箭一樣劃過他的臉。
白初賀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忽然想到來海邊找白皎。
其實那一瞬間,他想到的并不是找人的事,而是莫名其妙地想起幾天前在他臥室里,白皎一眼認出他筆記本里夾著的大海照片是在嶺北,然后茫然又理所應當地說,他很喜歡這片海。
完全沒有邏輯可言,但白初賀心里就是有種預感,他覺得白皎就在這邊。
這一次沒有小月亮的原因,他想到的只是白皎,只是這個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男生本身。
冷冰冰的雨砸在臉上,微痛的觸感卻讓白初賀的內心前所未有的清晰。
暴雨鋪天蓋地,又是一道閃電落下來,白初賀借助這漆黑夜晚里唯一一瞬間的明亮,看見了遠處海邊的一個小小人影。
海浪那么大,讓這個人影看起來只是渺小的一個小黑點。
閃電之后,天又暗了一下來,一切歸于黑暗,那個人影也在視野之中淡卻,甚至連模糊的輪廓的無法看清。
白初賀筆直地朝那個方向跑去,一步都沒有歪。
他一邊跑,一邊在雨中想,白皎明明那么怕黑,卻隻身一人跑到了海邊。
他的小狗對他一定非常重要,意義非凡。
跑近一點距離后,那個在黑夜之中模糊的人影終于再一次顯露出來。
白初賀看見了白皎,似跑似走地行走在海邊,搖搖晃晃,聲音已經變得很小,沙啞地囁嚅著什么。
他身上還穿著校服,短袖襯衫和紺色長褲早就被打濕,頭髮淌著水,劉海被吹得散開,露出白皙的額頭,腳上踩著拖鞋,襪子沾滿泥濘,費勁但努力著向另一邊走。
風太過寒涼,白皎的頭昏昏沉沉的,疲憊不堪,連眼睛都快睜不開。
視線一片模糊,他甚至沒辦法分不清腳下的砂礫和海浪,只有偶爾涌上腳背的濕潤冰涼無聲地提醒著他不要走進大海中。
他像一個盲人,行走在昏暗黑夜的海邊。
白皎覺得渾身上下都冷極了,如墜冰窖,他甚至開始有點糊涂,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是在做什么。
但他的嘴巴像強迫癥似地小聲念著:“小狗”
每當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他就會一下子想起杜賓走丟了這個事實。
夜晚的海邊很黑,白皎很害怕,可他更怕小狗也和他一樣,不知道縮在哪里,在雨中瑟瑟發抖。
白皎的聲音陡然提高,又用自己現在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大喊了一聲,“小狗!”
但他現在太累了,即便是最大的聲音,也立刻被風吹散,消失在海邊。
腳下的拖鞋走在沙灘上有些打滑,白皎趔趄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整個人向前跌去。
跌倒的一瞬間,他仍然下意識地喊了一句,“小狗——”
茫茫夜色中終于傳來一聲回應,“小心。”
一雙溫暖又熟悉的手抱住白皎,白皎跌倒在一個濕漉漉的懷抱中,沉重的眼皮終于不自覺地搭了下來。
他還是昏昏沉沉地喊著杜賓的名字,然后聽見粗重的喘氣聲,一片濕意里,貼著他的胸膛一起一伏。
白皎努力地睜開眼,“小狗哥哥?”
喘氣聲停止了一瞬間,毫無保留地抱著他的身體好像僵硬了一下。
呼嘯的狂風似乎都在這一刻靜止了下來,雨水無聲地滴落在海邊的兩個人的身上。
片刻后,白皎聽見熟悉的嗓音,微低,但很沉穩,回應著他,“嗯,我在。”
手電筒晃動了一下,一片耀眼白光襲來,白皎閉上了眼,復而再睜開,看見了一雙俊美狹長的眼睛,和漆黑的眼瞳。
白皎忽然安靜下來,閉著眼睛喃喃道:“哥哥,我的小狗不見了。”
白初賀借著手電筒的光,看清楚了白皎的臉。
白皎在哭,不知道哭了多久,眼角一片紅,眼睛已經微微發腫。淚水源源不斷地從那雙合攏的眼縫里流出來,流到臉上,消隱在雨水中。
白初賀不清楚白皎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哭,因為白皎很安靜地靠在他懷里,像個毫無生機的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