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原本低著頭,也不怎么吱聲,聽見白初賀的聲音之后,他才抬起頭來。
大慶和白初賀才看見小月亮那雙大眼睛里包裹著眼淚,往下滾落。
他們聽見小月亮說,“里面的叔叔叫我把帽子摘下來看看,然后摸我臉。”
小月亮說這話的時候,眼淚一滴跟著一滴流,一雙眼睛里全是不解其意但害怕又惶恐的眼神。
白初賀聽了之后,立刻撥開小月亮稍長的頭髮,看見小月亮小小的臉頰兩側有很明顯的紅色指印,能看出來是有人捏著小月亮的下巴留下的。
他們三個人當時就陷入了沉默。
當時他們的年紀都還小,很多事情都還不太明白??捎行┦拢麄冸m然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但已經能本能地反應到事情不對。
大慶年齡要大一些,聽說過的事情更多,也見過有些端正一點的孩子被人相看,然后帶走,不知道帶去了哪里,再也沒回來過,男女都有。
大慶當時就罵了一聲,“操他媽的!”
小月亮兩隻小手不停滴擦眼淚,白初賀一言不發地把拍了拍帽子上的灰,給小月亮戴好,然后轉身悶著頭就要往那邊衝。
大慶當時被六歲的白初賀臉上那股狠勁兒給嚇了一跳,愣了一瞬間,然后才拚命抱著白初賀的腰攔著他,“狗兒你別去!”
白初賀不說話,發了狠要往那邊衝。
小月亮在旁邊嚇得眼淚都不擦了,呆呆站了好一會兒,伸手去拉白初賀的手。
大慶又攔又拉,一路抱著腰把白初賀拖到他們常呆的那個橋洞底下,“狗兒,我知道你生氣,但真不能去,你要去了就真完了!”
白初賀過了好久才冷靜下來。
他們三人都不說話,很久之后,白初賀才開口,“大慶哥,我們帶著小月亮跑吧。”
大慶蹲著,半晌之后點點頭,“只有這樣了?!?
他們計劃了很久,決定帶著小月亮先去隔壁南市。海市的這群人勢力范圍僅限于老城區,只要出了海市,就沒那么容易被抓回來。
他們沒什么錢,那幾天每天都出去拚了命乞討,大慶連下跪磕頭這件事都做了出來,最后湊齊了三張站票的錢。
臨到走那天,大慶卻突然說他不能和他們一起,讓小月亮和白初賀往南市跑,他往北邊的城市跑。
小月亮急得要哭,舍不得大慶走,白初賀也不同意,大慶磨了好久嘴皮子,說三個人都往一邊跑的話很容易被發現,先分兩路跑,等安定下來他再去南市找他們。
大慶的說法是有道理的,白初賀考慮了很久之后才勉強答應。
等到要走的那天,他們三個人起了個大早,裝作出去要錢的樣子,實際上一離開之后就悶頭往火車站走。
當時海市有兩個車站,白初賀和小月亮往火車東站走,大慶往客運西站走。
他們沒有電話,也沒有固定的住址,只是潦草地約定了,安全了之后在南市會合。
但白初賀這邊出了點差錯,他們想的太單純了,以為花錢買了票就能上車。那時候查得不嚴,他們很輕易就混上了列車,但在列車準備發車時,車內查票的乘務員發現他們沒有身份證,要求他們去登記處理。
白初賀沒辦法,隻好邊快速想著如何應對,一邊安頓小月亮。
“我當時找了個車廂,讓小月亮在那里等我,我跟著乘務員過去?!?
那天是陰天,還下了雪,大塊大塊灰敗的雪花落下來,像他們身上的棉衣里灰撲撲的棉絮。
“我過去之后,想辦法讓他們同意等到了南市再處理,然后回去找小月亮。”
“然后呢?”大慶忍不住問,問出口的時候就大概猜到了結果。
“小月亮不見了?!卑壮踬R說。
他當時買了最便宜的小麵包,然后狠狠心又買了一瓶汽水,穿梭在車廂里,去小月亮在的一節車廂去見他。
那天是白初賀最開心的一天,在他記憶里,他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這么開心過。
他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不少,往常孤僻兇狠的表情都松快了很多。
那個年代的列車上賣的還是玻璃瓶的可樂,他穩穩地提在手里,心里想著這一次一定要讓小月亮喝到上一次沒喝成的可樂,讓小月亮嘗到可樂的味道。
他甚至想象出綠皮火車的圓角方窗,他和小月亮會挑一個窗邊的位置坐。等雪停了,太陽出來了,陽光罩在可樂的玻璃瓶上,他形容不出來,但一定會很好看。
按小月亮的性格,一定會讓他先喝一口,到時候他也可以嘗嘗可樂的味道。
可小月亮不見了,最開心的一天在那一瞬間變成了最痛苦的一天。
聽白初賀說完,大慶沉默了一下。
白初賀對他講起這件事時沒有提到太多的細節,和白初賀的性格一樣,不拖泥帶水,平鋪直敘地兩三句話講完了和小月亮那天的全部遭遇。
白初賀甚至沒有用太多言辭,語句聽起來干巴巴的,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