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我要死了。周寅坤,我害怕。”
自宮縮陣痛開始以來,夏夏一直都很能忍的,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害怕二字。她可以不讓自己叫出聲,盡可能地不給醫生和保姆阿姨添麻煩。盡管疼到發抖,喘氣困難,也可以強撐著把想說的話對周耀輝講完。因為她要拼盡全力去維護自己的孩子,設法說服爸爸,求爸爸放了她。
而面對周寅坤,她終于可以毫不掩飾。
周夏夏一向要強,周寅坤再清楚不過,可想而知,她現在有多恐懼、多痛苦。他甚至在想,倘若當初她肚子里這孩子沒保住,就那么流了,現在也不會受這檔子罪。
往日一幕幕同走馬燈晃過周寅坤的思緒。她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從戈貢村后山打算逃跑,摔了跟頭滿身狼狽,兩人還大吵了一架,而后她甩手走人跑到香港,他去找,卻連累她陷入重重追殺。
周寅坤還清楚記得,夜雨滂沱的九龍塘,周夏夏挺著小六個月的孕肚,為他去買退燒藥。自始至終,小兔跟著他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他不會照顧人,更沒照顧好她,連生孩子都讓她在這荒郊野嶺的活受罪。
從小到大,自己處處都可以拔尖,唯獨到了周夏夏這里……失敗透頂。
他湊近,單手捧過女孩嬌小的臉,使得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看著自己的眼睛:“不會讓你有事,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沒什么做不到的,叁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不是?更何況,周家人有哪個是省油的燈,本事都大得很。”
周寅坤話音未落,就見眼下的人忽然皺起眉頭:“來了,來了——”
“好、好。”他迅速撤到夏夏身尾,“兔,按照剛才說的,深吸口氣,然后力氣用力向下推。”
宮縮劇烈到像上千斤巨石一遍遍的碾過,夏夏感覺整個腰腹部跟要斷了似的。這次,她沒有叫出聲,而是咬緊牙關,鉚足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往下推擠,臉色漲得通紅,汗珠一顆顆順著鬢角,滲進濃密的黑發。
“我看到孩子的頭發了,夏夏,再堅持下。”周寅坤緊盯著那原本狹窄的產道口,微微擴張又收縮,里面濕潤的黑團緩慢顯露。
手背被女孩修長的指甲摳出血口,他就像感覺不到一樣,所有的感知都淹沒在周夏夏用力時的低吟里。
夜晚的野人山濕涼寒冷,車內溫度卻同體溫般飆升,混沌的霧氣很快覆滿了車窗。
伴隨著宮縮劇痛和難以忍受的撐脹感,夏夏一次又一次的屏息、用力、推擠,陰道口繼而開始出血。也不知為什么,自己分明沒有哭,淚水竟不受控制地一直流個沒完,漸漸地,她意識開始恍惚,根本聽不清周寅坤在說些什么,像極了靈魂正從身體中抽離的瀕死之際。
眼前跟過電影一樣,閃過許多以前美好的畫面。生日時爸爸媽媽一起陪她吹蠟燭,在湄賽爺爺做的咖喱牛河美味無比,她推著輪椅帶外婆逛自己的校園,還有兒時的小公園,以及與頌恩約定好一同去考朱拉隆功的炎熱下午……
最終,畫面定格在昏暗的車內,周身充斥著血氣和腥濁羊水的氣味,基本沒有間斷的宮縮讓人生不如死。
她也不過才十八歲。
她好累,好想睡一會兒,睡著了就不會那么累了。
她松開緊握周寅坤的手,閉上雙眼,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了。嵌入男人肉里的指甲松下,鮮紅的血就順著暴起青筋的手背涌了出來。
此時孩子頭頂已露出碗口大小,周寅坤懸著的心猛然一緊,冷汗從背脊一路倒灌上后頸,他瘋了一樣的叫她:“夏夏,夏夏,周夏夏!”
“醒醒,夏夏不要睡,別睡行不行?!”
她聽到熟悉的聲音,好大聲叫她的名字,簡直死人都能叫活了。
“不準睡,快醒醒,夏夏。”
正當夏夏艱難抬開眼皮時,宮縮再一次來得猝不及防,她喘不上氣,張了張嘴,卻連一聲痛呼都發不出了。
現在已是凌晨十二點五十,在漫長而煎熬的宮縮期間,夏夏沒吃過什么東西,也未能好好休息,體力近乎透支。
她表情痛苦,絕望地看向眼前的人:“我沒力氣了,我真的沒力氣了,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是真的。”周寅坤雙手扶上她的肩,血染紅了白色的布料。眼眶炙熱,他看著夏夏的眼睛,語氣像極了懇求:“咱們以后都不生了,我不對,我爛,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上學就去,只要你開口我全答應。別睡,好不好?”
“周寅坤。”夏夏的聲音哽咽,偏偏語氣異常堅定:“你能不能不殺我爸爸?”
提及周耀輝,周寅坤恨不得扒了他的皮。都到這個時候了,周夏夏還操心她那個假惺惺的爹,要不是周耀輝,她就不會在這里生孩子。
周寅坤沒有立刻回答,夏夏又補了句:“求你。”
“我答應。”他話說得堅決:“只要你活著,你活一天,我就放他一天。所以,周夏夏現在要振作一點。”
“好。”夏夏點了下頭,淚水從眼角滑落,“那一會兒我用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