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宇智波家族的小巷內,除了哥哥宇智波鼬,佐助最喜歡的當屬賣零嘴兒的姐姐宇智波泉美。
她是個腦子靈光的女孩兒,當年還在讀書時,她解出數學方程的速度從不下于公認的天才宇智波鼬。她沒能從初中畢業,早早就退學去結婚了。在父母的包辦之下,她將嫁給隔壁木葉村的一個陌生男人,改姓宇智波。從此,世間少了一位年輕可愛的數學家,多了一位才十幾歲就拖家帶口的辛勞女人,一位穿著劣質圍裙、日夜站在小店門口笑對來客的女人,一位會在佐助放學經過時拜托替她向俊美優秀的宇智波鼬問好的女人。
佐助曾無意間走入過這個女人的小屋,零嘴店的雜貨間。佐助什么都不認得,只認得那張掛在墻面的榮譽書。屬于童年時代的光榮高高在上,照耀著下方雜亂無序的破爛堆。這正是這個女人的寫照:上面是至純至美的智慧,下面是碌碌無為的人生。在潮熱的封閉環境里,在塵土的多年刮擦之下,這張早已看不清署名的榮譽書紙面泛著介于巧克力和咖啡之間的棕黑色。
佐助童言無忌,問她那是誰的榮譽書,她卻忽然像個瘋子似的叫了一聲,把佐助抱在懷中,爆發出了村婦的嚎啕大哭:“佐助呀!可千萬別活成姐姐這模樣!”那一瞬間,這位年輕婦人的堿性肥皂水味的呼吸噴到小佐助的臉上,兩道眼淚像木葉村的春水一般流淌了下來。
宇智波泉美不僅會做各種小糕點,還會唱歌。
六月天,佐助牽著哥哥的手爬上山坡,忽然聽到了一陣悠揚的歌聲自青草那邊升起。歌聲很快便彌漫在了整個山谷,滋潤著對音樂之美懵懵懂懂的年幼佐助的心。剛開始,佐助還以為是山間的精靈,但當他朝歌聲的來源邁出探知的腳步后,他又否決了這個想法——這是一個村婦的歌聲,只有那種被甜澀的麥穗和混著牛糞味的莊稼泥養大的女人,才能唱出這種歌聲。她是村外頭的東京鐵塔所遺落的女兒,和村里頭終結谷的短暫情人。
即使是唱愛情歌曲,泉美的聲音也是非常有力的,活像一群生機勃勃的野馬,奔過高聳入云的云杉根,踏彎喁喁私語的青草,飛躍溝渠和溪澗,得得的足音震撼著整個大地,回蕩在空闊的山丘上。“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然后,她壓低了歌喉,聲調絕望地唱了下去:“今宵離別后,何日君再來……”
“哥哥,你快聽哪!”佐助使勁兒地拉扯著鼬的衣袖,“唱得多美!”
“是的,但是不能再聽下去了。”
“為什么?”
“聽不得的。你還不懂,這種美會叫人的心都碎掉。”宇智波鼬的語氣里充滿了悲哀。他始終垂著眼睛,仿佛是在擔心那兩排眼睫毛所罩下的陰影不足以掩飾雙眼的神情,還需要進一步遮蓋,才能徹底藏住同情的浪潮。宇智波家族的人,一向是慣于用這雙水做的黑眼睛說話的啊!
宇智波鼬和宇智波泉美擦肩而過,彼此都沒有說話。淚珠在泉美的眼眶里顫動著。
夾在中間的佐助始終滿腹疑問,只好去找他的堂哥——準大將軍止水。
止水蹲坐在火爐子邊,雙手麻木地往里面添加干燥的木柴。星子像跳踢踏舞一樣落在木柴上,火光在這位年輕將軍的臉上搖晃,仿佛是十多把火淬過的紅色鐮刀均勻地舉了起來。
止水的雙眼里一直裝著兩團憐憫的火:“這注定是一場悲劇。她戀著你的哥哥,就像坦塔羅斯戀著前來為他解渴的天使一樣。可是你的哥哥卻并不愛戀她。她必須嫁給陌生的男人。一旦嫁了出去,就再也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佐助,這注定是一場悲劇。”他故作成熟地重復道,“你要知道,上千年以來,老祖宗們創造了兩套道德標準,一套作用于大眾,一套作用于女人!”
托了止水的福,小佐助是越來越糊涂了。唉,你們這些復雜的、多災多難的、被恐怖的生活所擊敗的大人們啊!你們的麥地是黑色的,命運也是黑色的。
在為四個孩子燒水做飯的枯燥歲月里,宇智波泉美的樣貌越來越枯黃,她分明只比佐助大四歲,那雙黑眼睛里透露出來的疲憊卻像是比佐助老四十年。她的身材不像少女,當她搬著家里那張只到小腿一半的矮木椅,坐在炕邊時,腰背已經明顯佝僂如蘆葦。即使連夜把最好看的舊圍裙洗出來,把沾著炭味的衣角卷起來,在裙子上縫出時興的鏤空白格子,也無法再裝飾她那一身由苦難雕刻出來的僵硬的線條,那里面可沒有柔軟如鵝絨的脂肪。她的歌聲越來越無力,被早夭的愛情錘煉出來的野馬似的嗓門里,從沒有過幸福。生活曾對她微笑過,可這世間有些微笑是比眼淚更慘的。
“有終成眷屬的愛情,就會有凄凄慘慘的愛情。這世上只有瘟疫才是公平的。”大將軍止水評價道。
于是,繼那復雜的光榮之問后,佐助的小腦瓜里又多了新的疑題:止水哥哥,什么是愛情?
“哈——哈——”將軍的口腔里飄出醉醺醺的刺鼻味,差點兒把佐助熏哭,“我們的小兄弟太好奇了!好吧,你憑借這股好奇心,在學校總是領先于人,但這個問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