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天子,也不為他,而是為那只陪她走過大半生的年獸。
當晚,唐戎遣了道士和僧人,放了顧年年。
小姑娘恨得咬牙,躲在顧太后身后瞪他,顧太后把手放在小姑娘手背上,輕輕拍著。過了好半晌,她才抬起頭,一字一句落得擲地有聲。
“不知道陛下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是哀家帶著年年,教陛下走路?”
當然記得,是她牽著顧年年,一步一步地教他走路。
小唐戎走路還不穩,總是走著走著就噗地一聲撲到前面小姑娘身上。顧年年脾氣不好,一開始差點把他甩下去,那時還是皇后的顧太后輕輕捏了捏年年的小肥爪子,顧年年雖然不情不愿,但最后還是乖乖把手給了唐戎。
唐戎牽住了她的小指頭,從此學會了走路。
再后來,顧年年就再也沒有牽過他的手。
唐戎當時年紀小,還不知道為什么母后身體總是不好。父皇跟他說,那是母后八字不好,身邊老是引了貪吃的妖怪,那只小黑狗可以先替小唐戎保護母后。
但是直到顧年年第七百五十次把妖怪打跑,他還只會遠遠地看著顧年年。有時候還會跟著一個小跟屁蟲,跟他討要那只聽得懂人話的小黑狗。
唐戎一次都沒答應,還因此差點和小皇弟打了一架,然后并排站在御書房里,被父皇數落得焉了吧唧。
那時小黑狗偷偷溜進御書房,藏在父皇椅子下看他挨罵。唐戎覺得愛記仇的顧年年肯定會跟母后講他壞話,但他回去后,顧皇后一次也沒提過這件事。
現在想想,顧年年大概是擔心他。
擔心他這個凡人幼崽。
“朕當然記得。”
唐戎說:“朕還記得年獸的角被那一眉道士折了小半支,它嫌礙眼,送給朕做了護身符。”
顧年年從顧太后身后探出頭來,皺著臉蛋,大聲道:“那你把它還給我!”
唐戎低頭笑了笑,顧年年氣得跳腳,又不能去咬他,只能繼續躲著瞪他。
“年獸傷人害命,理應當誅。”
唐戎收了笑,掩得一分異樣的神色都沒有,再一字一句地說道,字字誅心。
“只要它在世一天,民心惶恐,天下依舊雞犬不寧,朕不誅它,實在難以平民心。”
顧太后聽罷,合目不語。顧年年抬頭偷偷去看她,卻只聽她道:
“陛下,年年只要在哀家身邊一天,她就從未做過錯事。無論之前如何,哀家自有管教她的本事。”她緩了緩,而后頓字道出,
“……她一次也未曾犯禁。”
唐戎知道顧太后寵愛顧年年,寵到連自個的姓都能給了她,只為求一個心安。現在,他也為了求一個心安要殺了顧年年,她果真不讓。
“陛下。”顧太后長嘆一聲,“你若想把這孩子……也等哀家沒福了,再不能左右您的決定了,到了那時,您再做決定。”
唐戎緊了緊手邊的劍鞘,指骨泛白。半晌,他才松了口氣,順水推舟緩緩道:
“好。”
“只要您還在,我就不會動她一根毫毛。”
(四)
大興有個小王爺唐一霓,頗得圣上喜愛。
當今圣上膝下無子,唐一霓又是他同母胞弟,皇恩浩蕩,這不過九歲的小王爺儼然已經成了宮里上下最最受寵的寶貝疙瘩。
小王爺這次南下淮河說是替陛下校閱水軍,可誰不知道這娃娃鬼點子多得很,就連圣上也心知肚明,小王爺此次前來——
校閱是假,尋人是真。
小王爺搖著扇子,學著他皇兄的樣子大闊步地朝人群走來。本是個小豆丁,卻偏要裝那風度翩翩,只見他身邊的侍衛徑直分開人群,把被圍在里頭的小姑娘瞧了個分明。
小王爺輕咳一聲,高聲問道:“你們哪個是顧年年啊……年年?”
顧年年把謝平安拉起來,然后拍了拍沾了泥沙的裙子,昂首回答:“是我。”
她一雙眸子瞧著對面用扇子掩笑的小王爺,聞不見他身上的惡意,這才稍稍放寬了心,轉頭繼續瞪著旁邊一圈人潮,兇相畢露。
人群霎時就喧囂起來,一把把桃木劍紛紛又指向顧年年。小王爺皺了皺眉頭,他身邊的侍衛立刻出聲呵退一眾道士,不出一盞茶的時間,就把周遭清了個干凈。
小王爺抬高了眉梢,轉頭看向小姑娘們,語氣里頗有些自得:“本王厲害吧?”
謝平安從顧年年背后鉆出來,站在顧年年身邊抱住她,鼓著臉語氣不善:“你個小匹夫,要搶走年年我就讓你和宮里的老匹夫都滾蛋!”
這小匹夫上來就喊親親熱熱地喊年年,要搶年年,哪會讓你得逞。
這話可了不得,堪稱大逆不道。果不其然,只見小王爺臉一虎,哪能容忍這小丫頭片子對他皇兄不敬,他啪地一聲打開扇子給自己扇風,一連聲催促侍衛:“來人,給我掌她的嘴!”
顧年年一個使力,折了手中碗口粗的樹枝,“都給我滾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