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雪境邊緣的帕彌斯之森是冒險者趨之若鶩的古戰場遺址,哪怕陡峭綿長的山路與危機四伏的密林,也無法阻止冒險者探索失落寶藏的野心。
傳說在人類不愿企及的山巔,棲息著古老而神秘的巨龍。經過雪境的人們偶爾也能從帕彌斯的云霧中,窺見龐大而縹緲的黑影。
西奧菲勒斯拉住韁繩,馬兒發出一聲短暫而尖銳的嘶鳴,四下寂靜。
年輕的公爵抬起頭顱,任由銀發散落在肩上,金色的眼眸凝視著遠方碧藍的天崗,希冀從那縹緲的云霧中尋覓龍的蹤影。
但是沒有。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連最博學的冒險者都對龍的去向一無所知。
和帕彌斯的失落寶藏與之齊名的是long——龍,一個在這個時代沒有人愿意提及的名詞。
在它變得臭名昭著之前,龍曾象征著財富與強大,能夠被稱為龍騎士的騎士無一不鐫刻著惡斗與榮耀——它的威望甚至凌駕于雪境的神靈之上,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它們惹怒了傲慢的神靈。
在過去,人類愿意用足以堆滿一座城邦的黃金與琥珀來召喚它們,用它們強大的力量開拓疆土,擊潰惡敵,保衛王國遼闊的幅員。
神卻并沒有取走它們的力量,也沒有奪去它們用以翱翔的翅膀。
只是宛若剪去一段沾有污漬的歷史那樣,剪去它們的存在,否定它們存在于世的意義,從此在歷史長河中銷聲匿跡。
它們曾是神最為寵愛的信徒,直至最后,卻被造物主送上回歸塵土的恩賜。
而如今,只懂得屈膝于神靈足邊的人類如果再不懂得仁慈與憐憫,也將要被神靈厭倦放棄。
西奧菲勒斯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點,亦如他那位死于為星星占卜未來的祖父。
西奧菲勒斯·讓·卡爾芒——這位年輕的公爵生于名門,他的父母,公爵與公主的結合是眾望所歸。
他出生于舊世與新世更迭之際的星光中,從敲響新世的第一聲鐘鳴中出生,與之而來的是祖父的死訊。
祖父預言了西奧菲勒斯的生,預言了自己的死,預言了西奧菲勒斯會被玫瑰擁抱埋入棺槨,卻不能準確地定義西奧菲勒斯的死亡日期。
比起死亡,未知更令人惶恐。
對于西奧菲勒斯而言,未知是他的死亡,和在帕彌斯上空翱翔的龍。
好奇與畏懼總是結伴同行,祖父的預言與龍的傳說陪伴了他整個童年。于是他在成年后公然違抗不許研究龍的禁令,丟下世襲的冠冕馬不停蹄地趕向帕彌斯之森。
彼時離老公爵逝世已有兩個月,皇帝派來慰問新任公爵的使者已然踏進城邦,他忠心的老管家對此隱瞞不了多久,如果這件事被告知于皇帝陛下,那么等待他的大約只有削去爵位和鋃鐺入獄。
但,在此之前。
他翻身下馬凝視前方,目不斜視,腰板挺直得宛若一柄無鋒之劍。
他決心要為自己做些什么。
比如說——尋找神靈曾經的使者,龍?
朝陽涌落,翼尖拂過云層。遠天處橘紅色的云海噴薄欲出,那是屬于舊世的輝光,沉默之塔佇立在帕彌斯層云環繞的山巔,一如傳說中龍的蹤影。
通往山頂的路上長滿棘刺,深冬紛亂的積雪依稀可見。帕彌斯被稱之為雪境裸露的地脊,在長輩們的口中,它同時也是頹敗蒼老的象征。
西奧菲勒斯攀住伸出洞穴的巖石,眺望灰蒙蒙云霧積壓的視野盡頭。
不全是這樣,比起頹敗與蒼老,帕彌斯更像是舊世的象征。
舊世是龍的時代,在法令變得更加嚴苛之前——也就是在禁止談論龍之前,大家還是很喜歡龍的。
但在阿喀琉斯登基之后,龍就徹底銷聲匿跡了。它們不存在于任何一本書中,不存在于任何一個人的筆下,只存在于祖父或是祖母的口中。
也不是所有老人都愿意跟孩子們講這些的,但他的祖父顯然是個異類,一個研究龍成癡的老頑固。
祖父留下的手稿表明了龍族喜歡財富、權勢和美人,管家曾詢問過要不要帶上家族珍藏的珠寶一同前去,西奧菲勒斯覺得——大可不必。
本來也就是試一試。
公爵把被棘刺割傷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眼尖地瞟到一旁松木上劃過的痕跡。他沉默地上前看了好一會兒,終于確定了這是他不久前留下的路標。
迷路。
一個多么陌生而又令人心煩意亂的挫折。他思考著,用匕首在松木上重新刻下一道豎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