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從太女成為皇帝,后宮里只有鳳君。此人寒門出身,是先帝還在世時給女兒擇定的有大智慧的鳳君,專事輔弼。她在他還是幼鳳君的時候就和他不太熟,忽然變成了真夫妻還覺得不適應。可他一直表現得很好。溫順謙和,體貼入微,向陛下進言,向她獻策。世人稱他賢淑寬容,是個很好的鳳君。她從不把情人帶到他面前讓他丟臉,他們沒有夫妻生活,只是單純的上司和屬下。當時朝堂動蕩,她疑心病很重,對誰都警惕,枕頭下壓著匕首與毒囊,即便面對從小陪伴她長大的伴讀,也不肯交付真情實意。千萬人中,她只信任他,常常借口宿在鳳宮,其實是躲在被窩里大罵奸臣,他在一旁安靜地聽。他沒有實權,出身也很低,家族曾經輝煌過。到了現在,早就變成了一抔黃土。人脈更是一塌糊涂。從被選為幼鳳君起,他就被關在深宮里不見天日,像只被豢養的金絲雀。先帝說只有這樣才好拿捏,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每次看見陛下在外面找人玩,他都快要碎了,但還是要忍著,因為他只是先帝煞費苦心安排給她的謀士,假借鳳君的名義進了宮里和她相伴。盡管這樣,她還是給了他鳳君應得的尊重。宮里沒有別的侍君,她幾乎夜夜都宿在鳳宮。傾心于陛下的重臣、貴胄子弟為此嫉妒得酸水直冒,有人進言說妖君誤國,都被陛下打了回去。然而這些人仍不放棄,背地里給他下絆子,但都討不了好。他嫉妒他們能夠被陛下寵愛,他們嫉妒他有唯一的名分,就這樣無功無過地過了兩年。
這兩年里鳳君操持六宮,榮辱不驚,陛下一如既往地信任他,覺得膩煩了就躲來鳳宮。春光彌漫的午后,女孩在廊下興沖沖地呼喚信鳥,被侍御擁著進了殿中,他習以為常,揮手囑咐宮人備下點心茶水。她撩了簾子,金珠飄起又垂落,沒人敢攔她。紫金獸頭爐里燒著雪中春信,窗子被支開,上頭懸著佛頭青的穗子。他在案上操琴,陛下吃完了點心便在茵席上打滾,她玩心還是很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金飾被抓起來擲在一旁,瑪瑙珠子掉了滿地。她赤腳跑過去,和他商談,要將太傅家的長子,戍邊大將軍家的小兒子都抬進宮里。琴聲停了一息。他按著琴弦,指腹繃得發緊。最后卻什么也沒說,只是慢吞吞地點頭。您開心就好。陛下歪著頭,眨了眨眼,“你生氣了?”鳳君垂著睫毛,“沒有,陛下看錯了。”好吧,一看就是傷心了。她心軟地托住他的臉,輕輕抬起來,在少年微微有些泛紅的臉頰上用力親了一下。沒有曖昧,沒有淫靡,只是很天真很單純的安慰。“沒事,我不去他們那里過夜。”她想了想,補充道,“他們都是掣肘局勢的棋子。你不一樣,你是……母皇留給我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