顴骨上吧唧親了兩親,又追著他嘴唇要啄,好個流氓架勢!謝觀塵擰起眉尖,側過臉,被她掰回去,挑剔他這張出塵的好容貌,“謝哥哥,你躲什么呀?”李重螢嬉笑著說。他十九歲,在春山臺教她讀書習字,被她用盡花言巧語戲弄;如今他三十五歲,貴為權傾朝野的天子之師,在重筑的春山臺里,還是被她這樣戲耍。淺色的瞳仁冷幽幽地盯著她看,不怒不喜。縱是讀不出什么旁的意思來,李重螢依舊是鬼迷心竅——情難自禁,實在怨不得我呀。想到這兒,她不禁又自得于自己的看人的眼光。這朵明月光,早被打上了李三娘的鈐印。半個月前,她和謝家女郎同游踏春,不慎在春山臺踩空落了水,等李重螢將將醒過神來,猛然間起身,險些與看顧她的謝觀塵撞了頭。她還道自個到了陰曹地府,不然怎么會看見年紀輕輕的謝觀塵長出華發?仙姿玉質的謝太傅將玉碗端過來,匙羹撞在碗壁,聲響清脆如玉碎。后來她曉得了,她這是來到了新帝的元朔十年。而她本該在的,是先帝的玉衡二十三年。蓋因元朔的李重螢死了,她才能來。據說,是追獵小鹿時失慎踩了兔罝,最終墜山而死。哦,名重天下的我原來是這么個死法。李重螢心想。這樣窩囊死去,實在有愧她李氏三娘的身份。謝觀塵做了鰥夫,又做了大逆不道的孤臣,脊梁骨日日夜夜被御史臺戳刺。昔日那么美麗的郎君,如今誰都不喜歡他了。沒有人同他一道走下去,李重螢想他必然很是寂寞,好在他守身如玉,沒有續弦,也沒有納妾,只是恓恓守著這個孤零零的紅塵。形影相吊,別鶴離鸞,他再也找不到他的重螢了。唉,你好狠的心,怎么舍得讓他做沒有人愛的孤魂野鬼呢?她對自己說。應該讓他陪你殉情才對呀!早早留一封書信,并一柄足夠鋒利的裁刀,他會明白的。李重螢想著百轉千回的心事,若她不幸死去,絕不留十九歲的謝觀塵獨活。她是隴西的李三娘,死了也當以厚禮葬之,生前所用一件不漏地隨她殉去,棄絕人世,重逢黃泉。金釵鈿合,翠羽明珠,在這些價值連城的金玉之中,李重螢最最喜歡的,自然是謝觀塵。謝珣被上峰卸磨宰驢,李重螢嫁給他不到兩年就當了寡婦。家里人想要她回娘家去,她沒答應,繼續留在謝家揮霍謝珣數不盡的資財。謝珣死后沒過孟婆橋,反而重生在族弟謝詢身上。謝詢原身是個仰仗族人的紈绔子弟,父母雙亡,靠叔父養著。要不是族規壓著他能被家主打折腿,最終還是白白便宜了謝珣。此人平生只顧混吃等死,卻有十分的美貌,等到謝觀塵借尸還魂,這點混跡市井間的輕浮脂粉氣就冷了下去,仿佛徹底成了一尊冰砌雪雕的玉人。某日李重螢從街邊走過,抬頭不經意地一瞥,竟然看呆了,覺得他有亡夫七分容色,又比亡夫更風情萬種,興許是前夫艷鬼回魂呢?后來他們意外睡在了一個被窩,謝詢不太樂意叫她名字,叫也是叫嫂子。客氣,拘謹,沒有半點想認親的念頭。李重螢才不管他喊什么,迷迷糊糊要睡著了,半夢半醒之間,聽他喊了聲三娘。很輕很輕,云煙般彌散開來,是夢嗎?她到底沒醒過來,掙扎了一下,沉沉地睡進夢鄉去了,醒后有點發懵,扶著腦袋起身,將釵環一支支戴回去,笑他,“不愧是酒囊飯桶,活真不錯。”話說得有點刺人,很是不懷好意。謝詢本來應該罵回去,但謝珣從來不會,他有點醉昏了頭,輕輕咬了咬她的鼻子。李重螢一怔,略顯驚奇,因為謝觀塵在床上也會這樣咬她。不愧是兄弟,床上的習慣都一模一樣呢。有時候他們也會為那個“謝珣”起爭執。起因是什么,不太記得了,謝詢面色不快,難得強勢地將她按在窗前,發現她好像比平時更爽。于是一時福至心靈,頻頻談及謝珣,李重螢假哭到一半迎來高潮,眼淚糊了滿臉,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等緩過神才發現謝詢垂著腦袋不吭聲,耳朵根都紅透了。……你臉紅個什么勁啊!李重螢見狀,趕緊回味剛才自己說了什么,完全想不起來了,便纏著謝詢讓他回答。謝詢不肯吱聲,可是機敏的李重螢壓根不信,巧舌如簧地反駁說可是你耳朵根都紅了!謝詢鬧不過她,低聲道:你說你喜歡謝珣。李重螢:啊?哪個xun?她想了想,又爬起來嘲笑他,“是啊我就喜歡謝珣怎么了?你臉紅個什么勁?好啊你小子果然喜歡我,你哥泉下有知肯定要起來掐死你!”謝詢默默地看她,“……”李重螢的耳朵根,慢慢變得和謝詢一樣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