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著臉長長一嘆,這才笑道,“臣裴,見過陛下。”
這會兒聽著又像是樂樂陶陶的年輕兒郎了。
謝珣愧怍主上信任,yu要起身,袖口反被李重螢直直拽下。
“丞相莫急!”
他驚得連連擺手,急道,“我可不是壞人啊!”
這人說話極怪,說一句就換一種聲音,想來是為遮掩身份。
據說先帝晏駕前曾為太nv留下一支從江湖收編而來的異人禁衛(wèi),武林豪徒、江洋大盜齊聚一堂,各個身負絕藝,又有赤膽忠心,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誅逆臣于無形。
錦衣衛(wèi)多次合圍緝捕,俱都鎩羽而歸。這宗訛言傳布甚廣,即使有錦衣衛(wèi)指揮使姬驚定當眾否認,民間依舊有人深信不疑。
謝珣從未見過,倒是覺出先帝大智如愚,定然留有后手。只是不知,面前這人,是“他”,還是“她”?
老丞相一生殫誠畢慮,蒙先帝知遇之恩,愿為不世之業(yè)寄身w名,謝珣亦然。然而御庭險阻,重重兵戈之外,又有多少人si而無悔?
老丞相抱恨終天,至si未能酬報同李鴻雁的明珠之盟。從那之后,謝珣頻頻來往g0ng闈,仿效祖父,為年幼的君主排憂解難。
因此,他對李重螢頗有一種近似矢志不移的忠貞,而在這樣的摯情里,絕少見到第三個人。
如今陡然一見,真是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李重螢眉頭一展,并不避忌謝珣,“查到了?”
“已查到些許眉目。”那人并不拖沓,抬起木槳,遙遙往東一點,“有人在雪滿庵設局。”
不遠處,蘆花掩映之間,廊檐懸挑眇眇忽忽。
“問題就出在那鶴仙身上,我原以為是姓高的作祟,暗中查探許久,愣是找不到一點端倪。又往甘州查了李鄴,也是線索全無。如今看來……”
他敢在天子面前翻白眼,有人皮面具相襯,更顯邪僻乖張,“絕對是道上的在ga0鬼。”
李重螢心cha0微微一動,暗道“果然”,脫口便道:
“——江湖。”
難怪遍尋不得。
正說話間,小船已然渡至蘭妃渚,聽泉說是河,倘若牽強了說,也能算是江。
此時桃葉渡牽纜無數,舳艫相接,攢得密密匝匝,一gu如縠如紗的青霧慢慢從竹林間往外飄來,游人亦不算少。
李重螢寥寥幾語問過,仿佛是習慣了似的,和他再沒有什么多余的話要講,謝珣卻并不急著下去,向他會了銀錢,借這片刻的功夫,極客氣地開口,“不知閣下怎么稱呼?”
他徑直收了工錢,不多不少,正好十文。偏過頭嘻嘻一笑,“裴太傅,丞相叫我太傅就行。”
謝珣含笑,“姓裴,字太傅?”
他張口就來,“是啊!我——”
忽有金玉斷裂聲,從靜寂的軒廊間翻滾出來,極醒耳地擦過蘭妃渚兩端冷冷的竹籟,直直沖入云霄。
搖光劍十五歲筑基,相當年輕貌美。
他少時因為長相毒yan不像個好人家的劍主,離宗歷練時常常被正道人士當做長生不夜天的魔修追殺。
后來學人易容成頗有yan剛之氣的俊俏少年,這個看臉的世界終于宣布搖光劍是好人而不是被什么包養(yǎng)的男小三g引年輕nv子拋夫棄子的惡毒男配……
等過了幾百年,搖光劍踏著斷水流回了停劍山,對過去的經歷絕口不談。
仿佛這樣就沒人知道他不僅身無分文還和長生不夜天的禍無常去了合歡宗打工賺錢,又被掌門師兄看見nv裝打扮并留下證據威脅他認命給停劍山打工的悲慘往事!
搖光會給小時候的玉璇搓衣服,他劍法學得jg妙絕l,可就是學不會最普通的避塵術,以往都是丟給山上侍奉劍主的雜役洗濯避塵,橫豎沒有幾個人。
直到玉璇來了,為了不讓小玉璇失望,他每每拿了她換下來的衣衫,都要偷偷打盆水在房間里漿洗,換水,催g,收拾齊整了再還給她,騙她說這是避塵術洗的。
這事說出去實在不像話,那就別說出去。
在玉璇從蓬萊的雪里被撿回來之前,只有太清有時裝模作樣,來搖光殿里貪一杯茶,地上橫陳著孤零零的斜影,沒有絲毫紅塵里滾過的人味,好似剪掉了一歲一年里長長的春。
太清聊起那些年里東奔西走的斷水流,真能截斷紅蘇河那鋪滿脂粉的江水嗎?我還記得我們小時候讀書,讀到刻舟去求劍,讀到沉了百寶箱……現(xiàn)在你怎么也將心事掉進去。
他不回答,從這話里覺出譏諷的意思來,心想這人果然還是那副德x,奪了杯盞趕太清走。
至于現(xiàn)在,搖光峰那顆在霜雪里剖出來的掌上明珠,將這昏沉沉的搖光殿照得明亮。
起初搖光并不適應,犯怵得要命,包袱太重了,這孩子對他很有對救命恩人的仰慕之情,無論去哪都要牢牢地黏在身后,每逢遇見太清,便要遭些調侃:哦,搖光的小尾巴……
其他劍主見了,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