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丞相扶正她歪斜的肩,語氣平靜,“陛下,該起了。”
nv帝“嗯”了一聲,只是一錯眼的功夫,腦袋復垂下去。
謝珣微微蹙眉,對付君主,他沒有很好的辦法,不能罵,更不能打,只能當列祖列宗般供著。于是將掌心墊過去,抬高她的下頜,對著最光亮的那扇軒窗,亮得像是神仙的照妖鏡。
她果然顰住眉,小妖怪原形畢露了,“什么東西,怎么這么亮……”李重螢揮揮手,聲音細孱得仿佛sheny1n,“離我遠點……”
這次沒有再縱容她,謝珣撫了撫李重螢的肚子,“晌午了,陛下未用早膳,不餓么?”
李重螢:“不餓,快滾。”
“臣請陛下去雪滿庵聽蘆。”他收回手,當做沒聽見,“用過膳就去。”
她睜開眼,迷惘地看他,“你說什么?”
“臣請陛下同往聽蘆。”他復道。
有了丞相的“盟誓”,疲于政事的李重螢果然來了興致——出去玩的興致。
用過早膳,午膳也并在一桌用了,為皇帝排膳并不算什么鋪張的事,案上羅列九十九道菜等待品鑒的奢靡日子早就一去不復返,為了讓丞相在某些事宜里松口,她的寢食在列宗里已經算得上清減。
謝珣坐在書案后,攤開文書,慢慢地票擬奏疏。
“謝相不累嗎?”李重螢見他離得很遠,敲了敲身側的胡床,“過來同孤一道用些啊。”
他對著案頭鋪陳的奏疏顰眉,“蒙陛下垂ai,臣已用過了。”
nv帝并不算什么智慧絕l的人,就連添設內閣制衡丞相,也是父皇晏駕前的主意。
在李重螢并不豐贍的生平里,丞相是她要面臨的,丞相忙碌,她也不好太過清閑,中庸之主也有名垂千古的野心,于是她從柜案里翻出金質的小錘,在旁邊的食案上一下下地敲核桃玩。
核桃仁堆在碗里,仿佛稚弱的小山,她一顆顆數著,心里翻涌著奇怪的滿足,敲核桃的樂趣就在此啊,簡直像一只偷藏果仁的松鼠。
唉,皇帝;唉,核桃;唉,松鼠。
她敲得不多,晃勻了,平平鋪了半個碗,敲核桃是個很舒心的活,和書案后的謝珣相較起來,真是很輕松了。謝珣微微側過臉,面頰上細細的絨毛在yan光下分外明晰,有種純質明亮的況味。
小錘砸得砰砰響,李重螢敲完最后一顆核桃,天子親手敲出來的果仁,會有豪貴的味道嗎?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將玉碗推過來。
做事有首就要有尾,謝珣說是不看,但還是在竹紙上細致地寫著什么。他有一手很好的書法,少時臨的是前朝書圣的絕筆“阿摩羅識”,佛的禪語鉤織游魚的影子,紫毫筆深深按下最后一筆織花。
李重螢嚼著核桃仁,聲音有點黏連的含糊,“想吃嗎?”
他瞥了一眼,凝定了半晌,又不動聲se地收回視線,“陛下用吧。”
她搖頭,眉目間有細微的笑意。
謝珣空閑的左手被她牽過來,十指相接,丞相的小指微微一顫,指尖觸及她手背浮起的細骨。
李重螢眉頭一動,偏要佯裝無所察覺,指了指午膳特意剩下的滴su鮑螺和桂花芋r,又指了指核桃仁,最后指向謝珣手邊的墨錠,“選一個。”
那是一錠刻有百花的松煙貢墨,篆著梔子、玉蘭和桂花,jg細鮮妍,暗香盈鼻。
封疆大吏貢上來的好墨,據說能令白丁飲墨書華章,在此刻卻顯得格外不l不類。
以訛傳訛的野史罷了,這是能入口的東西么?
謝珣垂首睇過,頗覺陛下妙語解人頤,yu笑不笑,心口憋得酸痛起來,暗自心道:不若讓她先飲一杯,化出一副經天緯地來,從此做個經綸滿腹的文皇帝,留下幾筆詩章萬世傳頌,也能算如她所愿,流芳千古了。
他心中暗笑,面上卻端莊,偏頭舉目,慢吞吞地說,“……承蒙陛下賞賜,臣銘感五內。”
光祿寺為陛下備膳,有時丞相入殿與nv帝議事,內侍遣人來通報,總要多備下一份,如今亦然。
謝珣端坐在案后,大袖鋪陳在席上,謝過陛下恩典,菜肴分下去給侍御們分了,他只要了兩樣糕點,掩在袖后慢慢地用。
李重螢暗嘆,背手踱步,他總是這樣!
據傳丞相五六歲時曾被人牙子拐走,本來要賣去做仆人,半路上謝珣靠著智謀逃脫,自此流落鄉野,吃盡許多苦楚,直到十六歲才被老丞相重新找回來。
那時謝家正辦著喪,一門六口男丁,除老丞相外全si光了。病si,殞陣,被凌nve而si,溺si,舍命而si……只留下老弱病的祖父和一家nv眷。
市井人沒聽說過老丞相還有個活著的小孫子,興許是養子呢?
不管外頭流言蜚語傳得怎樣荒唐無稽,謝家一概不理,只管閉門過著自己的日子。
“不合胃口么?”她繞過書案與青銅樹燈,問他。
謝珣沒想到陛下會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