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網吧在我小時候就有了。我和舒悅沒成年的時候只能去黑網吧,我們知道好幾個地方,一般這種都是要口口相傳,同學之間帶著去過一次才能知道在哪兒。以前我們小學附近的一個居民樓里有一個,還有一間小巷平房里有一個。我覺得在那個年代,小孩里面去過黑網吧的概率極高。那種地方是帶著探險性質的,被嚴厲禁止的,需要躲藏的。楊舟沒去過,我感覺是他的遺憾。小時候我和舒悅經常溜到黑網吧里面上網,跟十幾個小孩坐在一起,有的地方連燈也不舍得開,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又鬧哄哄。然而我們這次去的時候,那家黑網吧雖然還在,只不過人卻少了許多。老板透過鐵門的縫隙問我們干什么,舒悅熟練地回了一句上網。我們等了一會兒才開門,有可能是老板覺得我們三個看起來挺大的了,實在是不像沒身份證的樣子。里面還是老樣子,完全不能跟外邊兒正兒八經的網吧相比,但就是這種原始的環境再一次震撼到了楊舟。他像個土包子進城一樣到處看著,從那根本不舒服的木頭凳子,看到發黃的白色鼠標,還有幾個正在打游戲對罵的小學生。然后,他湊到我的耳邊說:“哇,這里好有意思?!蔽铱戳怂谎?,說:“你之前是不是個乖寶寶,從來沒來過?!彼麥\淺地笑了笑,說:“我不乖啊,但我確實沒來過,我不知道怎么來?!笔鎼傄呀浽陂_機了,催促道:“來來,別廢話,老板從我們進來開始就計時了啊?!薄芭叮嗌馘X一個小時?”我問。“以前是兩塊,現在還是兩塊?!笔鎼傉f。楊舟實在是太局促了,他的樣子像是回到了第一次來我家里的感覺,我覺得他的大腦可能在某一個瞬間過載了。他坐下來后,舒悅給我們發了她的微博網址,我隨便注冊了一個,然后按照她的要求去關注她。楊舟也是。舒悅完全可以去應聘微博推廣大使,興奮地說:“你看!我可以轉發內容,你們就能看到了,你們也可以轉發我發的?!蔽蚁訔壍卣f:“我不轉,你發的好傻。”楊舟說:“我轉了?!边^了一會兒,我看見有人關注了我,是個叫做“夜航船”的人。我轉過頭問楊舟,這是你嗎?他說是。我又問夜航船是什么?他說張岱有一本書就叫這個。我不問張岱是誰了,我自己百度了一下。原來是湖心亭看雪的張岱。背過,背的很痛苦。接下來有一個小時我們三個人都在網頁上刷微博。起初我看得有些眼花繚亂,后來我漸漸地沒了興趣。注冊很多東西的時候,總是會有一欄叫做自我介紹,我在自我介紹里隨手填了個“1”,楊舟學我,他在他微博里面填了個“2”。舒悅嘆了口氣,說你們才是真無聊。她又去玩她的勁舞團了,只不過黑網吧的鍵盤不太好使,今天iss了很多,她玩了兩把便覺得沒有意思,在天涯里看八卦貼。我又在看電影,我到哪兒都看電影,最近暑假的時候可以一天看三部。楊舟完全不想玩他自己的電腦,非要湊過來跟我一起看電影。
“霸王別姬啊?!睏钪壅f。“嗯。”我說。舒悅兩眼盯著屏幕,隨口問了一句:“什么雞?”我說:“老鷹抓小雞?!彪娪安]有看完,還剩了大概一小半。黑網吧老板的人工計時比任何機器都要精準,他可不能讓你們多占一分鐘的便宜。我們三個人走的時候那幾個小學生還沉浸在游戲的世界里,舒悅走之前還賤兮兮地還對他們喊了一句,趕緊回家做作業??!小學生的笑容戛然而止。我和楊舟倒是立刻笑了起來。老規矩,仍舊是我們一起去坐地鐵,然后再和舒悅分開。剩下我和楊舟的時候,他自己低頭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忽然笑著對我說:“謝然,我發現和你在一起,總是能體驗到好多好玩兒的事情。”我說:“是嗎?!彼f:“嗯。”地鐵上只有一個座位,他讓我坐,自己站我前面,伸手隨意地搭著最頂上的扶桿。我說你小心點吧,他只是笑了笑,然后還是吊兒郎當地不在意。我嘖了一聲,說:“耍帥嗎。”他還是說:“嗯。”楊舟說的好玩兒的事情,我覺得可能只是他見識太少。沒見過的東西總是新鮮的,沒見過的生活也是這樣。我覺得我有點兒能猜到他以前是怎么樣的了,他應該……絕不可能像我這樣??傆幸惶欤€是要回去的。只做一個夏天的朋友,似乎聽上去也很不錯。我跟楊舟繼續一邊聊天一邊回家,只是今天還沒完全走到我家門口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我加快了一些腳步,看見我家的門敞開了一條縫,伸手一推,居然把門給推開了。楊舟什么也不知道,迷茫地問:“你忘記鎖門了嗎?”我一下子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了胸口,我皺著眉,沉聲道:“楊舟,你先回去。”我鎖了門。我絕不可能忘記鎖門。這是他媽的有人把我家門鎖給砸了!我進屋打開燈,一樓還好,東西都在。我快速上了二樓,看見二樓衣柜里被翻了個徹底,目光所及全是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