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那不勒斯就是間路癡地獄。路標地名你沒一個記住,巷子與建筑也都長得差不多。
偶有意大利人和游客與你搭話,搭訕你都忽略,問路你也一問三不知。
就這么兜兜轉轉,漫無目的。到了最后,你來到那不勒斯城市的邊緣,立在這座環海城市的臂彎里,眺望這片每天清晨拉開窗簾就會接觸到的海。
你坐在海岸上高聳的礁石邊。
海水從你的腳下攀上這塊暗紅色的巖石,碎花拍擊,再柔軟的水也抵不過堅硬的礁石,掙扎幾下,落回水中。
穿越到意大利,聽到的第一種聲音就是這片海的海浪,第二天醒來,入眼的就是這一望無際的海藍。
你坐在這里,從白天一直到黑夜。漁夫收了網,身邊的游客來來去去,沙灘洞里的螃蟹找到自己蝸居的殼,舉著貝殼橫著走。
有人丟下了零食袋,海鷗飛下來叨起里邊撒到沙上的薯片,幾只海貓拍著翅膀落到你的手邊,它們啄啄自己愛惜的絨毛,又再一次起飛。
潮汐卷來的海風也帶起你的發梢,太陽在云層中變換著光線,太陽落了起,起了落。月亮落了起,起了落。
一天二十四小時這般輪轉,一晃眼,二十多年就這么過去了。
好像什么都沒有留下,留下來的又好像只有你自己。
你托起腮幫子,心想一開始的自己是什么樣。
剛來到這里,也還像現在這樣,隨便找點什么地方,一坐就能坐一晌。
心中無風也無雨,風在外邊刮,雨在外邊下,沒有任何事物能夠調動你的心神。
閑時遙看旭日之閃耀,憑欄靜聽,聞風嗅雨。逗逗鴿子、吹吹泡泡,遇見一只街邊的小貓咪,就和它一起睡大覺。
一切都變了味。
那群黑手黨駕駛飛車沖進你的人生,把你平凡的人生搞得一團糟。你說他們壞,他們還承認,自己就是壞。
趕也趕不走,擦也擦不掉。
“本來就空無一物,做什么要染上塵埃。”
你憶起以前讀到過的偈子。
一個心靈真正清凈的人,不會被外界的繁雜所干擾。歸根結底,自己不是一個六根清凈的人。
許是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你垂眼看自己腳下蕩漾著的水波,夜里只能瞧見那些在月光下翻涌的絳絳波光,一條條,一道道。星星也映在看不見的水里,地球凹陷的表面仿佛倒懸著九天銀河。
水是魚的家。
你知道自己不是一條真正的魚,現實生活中也根本沒有外星人。
但那是你的向往。
仿佛從出生以來就注定了的,那里將會是你的歸宿。
水,藍色,宇宙。
你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向往,只是每當接觸到與之相關的事物,靈魂就仿佛受到了召喚。
水能帶給你安穩,宇宙在呼喚你。
你站起身,望向黑暗中這唯一的星河光芒,著了迷似的,向這片宇宙倒了下去。
海水浸泡住你的全身。
冰涼的水包裹你,比雨幕還要有用的隔絕效果屏蔽了所有外界對你的干擾,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其余什么也聽不到。
不會再有人強迫你做不想做的事,不會有人指責你、辱罵你。這里是那么的平靜安定,以至于你都想要放棄呼吸。
不要做一個人了,做一條魚吧。
也許某一天,你就能成為最幸運的那條魚,被宇航員抱進透明的魚缸里,跟著火箭,一同升入那遙遠的外太空。
“……!”你突然被人從水里撈了出去,那人抓著你的肩膀,又拍你的臉,『你瘋了嗎?!』
『跳什么海啊!有事好好說!別告訴我你是一時好奇想體驗跳海死亡的感覺!』
你睜開眼,是米斯達。他從沒對你發這么大的火,這么氣急敗壞。
低頭咳嗽幾聲,齁咸的海水嗆進了鼻腔,呼吸道被困得有點難受。
他拍你的背,又上下撫動給你順氣。你并不需要,搖搖頭,咳嗽幾下就好了。
米斯達要送你回去,你不想回去,他硬拉著你。
『你渾身都濕透了,不回去換衣服你該生病了啊!』
『生就生唄,反正本來就有病,多加一個也無所謂。』
『我有所謂!』
米斯達強硬地拽過你的手腕,非要把你拉走,你用力后退,甩開他。
『……你到底怎么啦?』米斯達難以理解,『是誰讓你不開心嗎?你倒是告訴我啊,我都說過我可以幫你……』
『幫我?』你抖了兩下,『你怎么幫我,你能幫我一輩子?』
『怎么不能?』米斯達反問。
騙子。
你背過身,月光還平靜地灑落著,水紋上、礁石上,幽藍色的光也讓你平靜,許是藥物的緣故。每晚回去,布加拉提都會要求你吃藥。
『反正你再也沒來找我了。』你嘟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