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宰治沒動。他坐在水里,夜里的池水是暗色的,要把人吞沒的顏色,而他的衣服比池水更黑。這個角度下,鳶眸棕發也如墨染,沉沉不見一絲光亮,就剩下那慘白的臉色。一顆水珠恰恰好從發絲滴下,滑過眼瞼,順著面龐的弧度一路向下,匯聚到下巴尖尖。嘀嗒。好安靜。“今天晚上真好啊。”他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是覺得好的樣子,平淡而古怪,“童話,送給成年人的一場夢。”“夜晚本來就是用來做夢的。”“童話與美夢,有什么意義嗎?醒過來依舊是那樣,有什么變化嗎?這世界依然在腐朽著毀滅,我如此,你亦如此。西宮月昳,我真的挺想問問他,真的有必要沉迷在這些虛假幻夢里么。”“你可以自己去問他。”西宮月昳蹲下來,盡量地和太宰治保持一條水平線,“只是一次放松而已,不需要有意義。你看,大家都玩得很開心,至少此刻如此。”“起來吧,感冒了就不好了。”他伸出一只手。“哪有那么多意義,現在是現在的意義,活著是活著的意義,太宰君在這里,就是太宰君的意義,就像今夜加了冰塊的檸檬茶,融化的冰塊是融化冰塊的意義。至少我很喜歡那味道。”他抓出另一只濕滑冰冷的手。他們一起跌在柔軟的草地上。濕漉漉的。太宰治甩了甩頭發,邊上楊柳樹的暗綠小彩燈一閃一閃,于是他身上的水珠也一閃一閃。涼涼的,但很有活力。他按著西宮月昳:“我還有一個問題。”“嗯哼?”遠遠的傳來觀眾拆禮包的聲音:“好多月亮元素的小東西啊。”“你不知道么,西宮鶴影有個弟弟,名字里帶‘月’,他可寵弟弟了!”“真的嗎?太羨慕了!”“那偵探說你和你哥哥的關系并非真實,我想知道……”太宰治的眼神在燃燒。那是好奇之光,八卦之火。“究竟是什么關系呢?”小燈爍爍。太宰治頭頂插著的兩根水草。綠到發光!這茬是過不去了。西宮月昳扶額。他溫柔地、慈愛地、就像看著自己的傻兒子那樣,對太宰治說:“太宰君,你想知道我的秘密,是否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呢?”太宰治一偏頭,額發上甩落下幾顆水珠。就像是大腦里灌滿的水溢出來了一點一樣。他反問道:“代價,你想要什么?”
其實西宮月昳什么都不缺,可是他不想太快滿足太宰治的好奇心,就故意沉思了幾秒,慢吞吞地提出了要求:“暫時想不出什么,不如你欠我一個人情如何?”太宰治當即叫道:“我只是想問問你們之間的關系,你卻問我要一個人情,這可一點都不值得。”他站起身,把頭上的兩根水草拔下來,隨手丟在一邊。夜里的風一吹,濕透的衣服散熱極快,他也有些冷了。“真的不想知道嗎?”西宮月昳淡藍色的眼睛像藏了兩個小鉤子,淺淺地笑著。剛才還不怎么情愿,現在卻故意拿這些來勾著太宰治的好奇心,又抿唇,“我保證太宰君聽了不會失望。這是對我非常非常重要的秘密。”【誒,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小秘密嗎?】‘沒有。’可是太宰治不知道。好奇的宰貓撲起來,咬住了逗貓棒:“好,欠你一個人情就一個人情。但你可不準要求我做什么太過份的事。”于是西宮月昳告訴他:“其實我和哥哥并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在太宰治目瞪口呆,恍然大悟,一臉“哇,我聽到了什么”的表情中,他平靜地補充:“我的發色天然如此,但哥哥的頭發卻是染成那樣的。”“好了,簽名時間應該已經結束,我也該去找哥哥了。”“請務必幫我保守這個秘密~”西宮月昳溜了,跑得飛快,把好奇之光欲望之火都甩在后面。只留下被信息塞滿的太宰治。半響。太宰治輕輕地笑了。他能感受到自己被坑了一把。這秘密,西宮月昳說出來的時候是很平靜的,甚至到了淡然的地步。那是一種浸泡在愛中的平靜,顯然對他來說,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和西宮鶴影之間的感情,并不受所謂的血緣關系所影響。而且。把自己的發色染成弟弟那樣,是為了使平日里少些流言蜚語么……他們倆的相像,至少有三成都落在古怪的發色上和類似發型上。落水的濕漉漉太宰治摸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水珠,不知道在想什么。……人與人之間。真的可以只有正面的美好情緒嗎?……童話般的美好夢境只能停留在晚上,到了第二天白天,昨天晚上狂歡的觀眾們就得面對自己的生活,那些雞毛蒜皮的枯燥小事兒,以及整個橫濱都蔓延著的低沉氣氛。也許還是有一些不一樣的。那些夢,那些甜美的熱烈的,它們或許最終留下了那么一點印記,留在看不見的地方。日漸萌芽。尤其是當他們發現,西宮鶴影成為了橫濱的旅游宣傳大使,超大幅的海報掛在大樓的光屏上,白鳥翩飛,光影轉換間是青年淺淡的微笑,似垂憐,又如此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