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有情緒,它最愛眾生卻又最漠然無情。
她已經(jīng)不是它。
無數(shù)歲月從眼前流逝,滄海桑田,沙漠變成海洋,高山變?yōu)榈凸龋﹃柗祷爻迹弈疽稽c點縮小,倒退為破土的嫩芽。
林霧睜開眼睛。
她看一眼自己的小胖手,化出一面鏡子,看著鏡中的人,她一臉黑線。
不是,重新捏個身體就捏好一點,有必要搞這么小嗎?是有多缺材料,就不能捏個成年人?
鏡中的自己大約也就五六歲模樣,她把鏡子收起,膝蓋一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才不要頂著這張臉去見人,她就待在這個破林子里等長到成年后再說。
如今正是清晨,陽光穿過霧氣,一道道光柱打在她身上。
林霧摸摸肚子,正打算去找點食物,聽到身后的動靜,她呲著白牙轉(zhuǎn)身看過去,剛覺得餓,這就有外賣送上門了。
一回頭,眼前的不是動物或妖獸,而是一個人,還是熟人。
只能說這世界真小,這都能碰上姜晚霜。
她瞪著烏溜溜的眼睛裝傻道:“姨姨,你是誰?你有見到我娘親嗎?”
姜挽霜沉默片刻,開口道:“林霧。”
林霧后背一麻,腳趾開始扣地,姜挽霜怎么能如此準(zhǔn)確地叫出她的名字?
她咬牙繼續(xù)裝傻,“你在說什么呀?”
“我測算天機(jī),算到此處有異,不是大吉就是大兇。”姜挽霜平緩道。
“此處方圓萬里靈氣震蕩,妖氣也變得格外活躍,除了你之外沒有一只活物存在,這種靈氣與妖氣混合的情況,我只在一人身上見過。”
林霧:……
哦豁,開場就是掉馬。
姜挽霜不愧是姜挽霜,即使是在做扒人馬甲這種事也依舊語氣溫柔。
林霧:“你看見我這個樣子不覺得驚訝嗎?”
姜挽霜搖頭,“自目睹你兩次消失之后,我便覺得這世間沒什么再值得驚訝的,你還是不愿說清你的來歷嗎?”
“那都已經(jīng)是過去式,現(xiàn)在的我將是全新的我。”林霧朝姜挽霜靠近。
“如果你要是想知道,我也可以說說,這個故事其實很簡單的啦……”
從此之后她就只是她,不再是什么天道化身。
小短腿走起路來有些慢,林霧走到姜挽霜面前,姜挽霜蹲下來平視她,摸摸她的頭發(fā)。
她這副身體年紀(jì)實在太小,臉上肉嘟嘟的,皮膚白里透紅,頭上扎著兩根小辮,眼睛占據(jù)臉蛋的三分之一。
林霧:“晚霜師父,我變成這樣,你可別跟別人說。”
姜挽霜:“不愿告訴別人你已經(jīng)回來?”
“不是。”林霧搖頭,“要說也要等我長大之后再說,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一定會被他們笑死。”
她已經(jīng)能想象出他們?nèi)鐣靶λF(xiàn)在這個小豆丁的身體。
“好。”姜挽霜點頭同意。
姜挽霜站起,牽著林霧的手走出這片林子,林霧聲音稚嫩,訴說著所有的事情,這一次再沒有任何保留。
陽光正好,光芒清透,一大一小兩道影子牽著手并行。
林霧沒有回麓山學(xué)院,現(xiàn)在這個時間是她毀滅邪骨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意味著熟人們都在學(xué)院里,被認(rèn)出的概率很大。
她去到曾經(jīng)和燕歸辭在長興郡租下的一間小院,當(dāng)時燕歸辭沒進(jìn)麓山學(xué)院時就住在這里,每周的放假時間,她會回到這個院子,燕歸辭已經(jīng)做好飯菜等待。
院子位置偏僻,沒有另租出去,她想把院子買下來,然后悲催地發(fā)現(xiàn)自己兜里空蕩蕩。
姜挽霜給了林霧一個芥子袋,林霧和邪骨一同消失的時候,芥子袋得以保留,里面都是林霧的東西,還有她的墨傘。
姜挽霜:“你真的不和我回去嗎?”
林霧笑著婉拒,“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方便在學(xué)院,反正都是在長興郡內(nèi),離得不遠(yuǎn)。”
學(xué)院里不是學(xué)子就是長老,她如今的模樣太過幼小,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姜挽霜的孩子。
“好。”姜挽霜點頭,“我還有一樣?xùn)|西要給你,明天送來。”
林霧笑得燦爛,“晚霜師父,能認(rèn)識你真好。”
姜挽霜失笑,“又貧嘴。”
姜挽霜離開,林霧拿靈石買下院子,往后這里就是屬于她的地方。
走進(jìn)院子,陳舊腐朽的味道撲面而來,院中并不臟亂,賣家也會偶爾來打掃,只是長久不住人,沒有人氣的房子便慢慢老舊下去。
林霧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慢慢把院子打掃干凈,又去附近的集市買來食材,簡單做了一頓飯,等一切忙活完,夕陽悄然而至。
忙碌的身體在驟然停下之后被空寂包裹,她愣愣看著夕陽,桌上的飯菜逐漸失去溫度,直到夕陽徹底熄滅,她才一點點將冷透的飯菜全部吃下肚。
月亮爬上枝頭,她坐在屋頂望著天上明月,老天啊,為什么還要留下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