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水,水里摻著安神的藥。
李聞洲動動手腳,艱難起身坐直身體, 倚靠在床頭,安靜地接過杯子,清涼的水滋潤干渴喉舌。
他表情平靜, 眼底的悲哀如大海死寂, 他看看自己的手,干枯的手臂只剩下皮包骨頭。
林霧:“我們的同伴呢?”
李聞洲:“城外往西十里有個湖,湖底下是空的, 他就在里面,我沒殺他。”
林霧點頭,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她換了個話題,“反正你也活不久,跟我們說說你到底經歷過什么吧。”
李聞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來, 但很可惜我不是一般人,妖族禁術, 以壽命換取力量,你活不過這個月。”林霧語氣不緊不慢。
“我不想嚴刑逼供,你好好說話,你和梁芷瑜到底怎么回事?”
她被燕歸辭的狀態影響著,說兩句話就累,拉個椅子坐上去,目光平視李聞洲。
眼中無波瀾,沒有逼迫也沒有憤怒,像一面折射人心的鏡子。
“我就是死,也要梁家給我陪葬!”
不知道被哪個詞刺激到,李聞洲抓緊床沿,菩薩般的面孔瞬間猙獰。
林霧一杯水潑到他臉上,“冷靜點,我很累,沒心情開解你。”
李聞洲神色呆滯,默默擦去臉上的水漬,竟真的平息下來。
“她呢?”
沒有說名字,但兩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誰。
林霧言簡意賅,“死了。”
“死了……真死了啊。”李聞洲動動眼珠,神色似喜似悲,他緩慢開口。
“我與她相識,是在明澤城。”
彼時,李聞洲還是一個剛出山的小妖,聽從前輩的警告,收攏妖氣偽裝成人族,小心翼翼行走在人界。
他做得很好,一直都沒有人發現他是妖,直到有一次他遇到一個被打下烙印成為奴仆的同族。
同族不堪折辱,向他求死。
烙印無法消除,同族被人族隨意拿捏,如同活在地獄,他依照對方的要求將對方殺死。
同族死后,他遭到人族的追殺,無意中暴露自己的身份,并被對方擒住。
在他心生絕望之際,一個姑娘出現,他永遠不會忘記她說的第一句話。
“既然他不愿意,你就別勉強了,換個愿意的不行嗎?”
對方自然不可能聽從,于是姑娘直接動手,把他從他們手中搶走,她實力不強,也才筑基,硬是跑了三天才逃脫追捕。
姑娘說她從家里偷跑出來歷練,勢要走遍天下,走完人界就去妖域,還問他知不知道妖域是什么樣子。
李聞洲生來就在人界,也不知道妖域的模樣,于是兩人一起暢想未來,約好一起去妖域看一看。
這是他第一次以妖的身份交到人族朋友,他問過姑娘為什么這樣對待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姑娘說在她家那里,有很多妖,她父親有很多妖族朋友,他們身上也沒有烙印。
在她口中,她的家鄉是天堂,她的父親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所以當姑娘收到母親病危的消息要回家時,他沒有遲疑,毫不猶豫地跟姑娘踏上歸途,來到這個名為天河城的地方。
起初一切都很好,姑娘的父親確實善待她,雖然城里很多妖都有烙印,但是城主有令不得虐待妖族,所以同族的生活過得還不錯。
直到有一天,他誤入一個洞穴,看見這輩子最大的噩夢。
鋪天蓋地的紅色將他淹沒,濃厚的血腥氣讓人無法呼吸,和腐爛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滿地的肢體中,有人的,更多的是妖的。
他踩著紅色土地,滑膩的地面讓他走得跌跌撞撞,他看見一個個大著肚子的同族和人族女性,她們雙目呆滯,一臉麻木。
正在分娩中的同族生下一個嬰孩,他聞到不同的氣息,這個孩子并不是純妖族,而是混血。
嬰孩還沒來得及發出啼哭,就已經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