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鳴鳶記得父兄出事之后,事閑憤懣的貴胄們總是找機(jī)會羞辱她,不時尋個名頭把她咒罵一番,她那時總是低著頭裝聽不見,因為沉默的時間長了,他們就會失去興致,從而放過她。
最重的一次是左姑娘,也就是左秋奕的妹妹拎著鞭子進(jìn)了易府,她抬頭躲避,匆匆瞥到過左姑娘的容顏,雖然記憶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但腰間掛著的棕紅色鞭子卻做不得假,“好久不見。”
從皇宮中出來之后,程梟就派人在京城散播易豐父子被冤枉的傳言,傳言一出便沸沸揚(yáng)揚(yáng),很快穿到了京城各處,不到半月的功夫,易家便改換了從前的惡名。
有心者聽到后各處打聽求證,終于發(fā)現(xiàn)塵封已久的真相。
左姑娘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易鳴鳶瘦削的樣子,欲語淚先流。
她后悔當(dāng)初打她咒她,后悔搶走她的未婚夫婿,后悔嘲弄她嫁給老單于的命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將門小姐杵在原地,囁嚅著嘴唇說:“易家被冤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我是來給你送解藥的。”
屋內(nèi)
三個被臨時叫來確認(rèn)藥效的大夫已然離開,他們仔細(xì)查驗之后都說這藥非但無毒,還很有可能解開病人身上的毒性,得到這個答復(fù)的程梟才放下一點,親眼看著易鳴鳶吞服下苦澀的藥丸,焦灼地等待解藥起效。
漫長的時間里,他分神睨了椅子上拘謹(jǐn)?shù)淖蠊媚镆谎郏羲杂屑伲欢〞陧暱涕g殺了她。
良久,易鳴鳶雙臂漸漸恢復(fù)知覺,重新活過來的喜悅蓋過所有的情緒,她激動得想要站起來試著走兩步,一不小心差點跌坐在地。
“小心。”
程梟手臂一攬,她借助程梟接住她的力氣,試探著站直身體,腳尖在地面上輕點,臉上綻開一個劫后余生的笑容,“我好像沒事了!”
她說罷還想要蹦起來跳兩下,身旁的男人卻沒給她這個時間,有力的懷抱箍到了不容呼吸的地步,程梟嗓音嘶啞道:“太好了……”
滔天的歡悅擠進(jìn)他的大腦,
顧及著還有個外人在這里,他們抱了沒多久就分開了,易鳴鳶客套地對左姑娘點點頭,“見笑。”
“易鳴鳶,抱歉。”
左姑娘性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凡事從不憋在心里,她下頜繃緊,提起裙子在易鳴鳶腳邊跪下,直挺挺地磕下去,坦言道:“那時我誤以為是你大哥砍斷我哥一臂,我不能殺去邊關(guān)把他千刀萬剮,只能把怒火發(fā)泄在你身上,誰知通敵叛國,傷人致殘,這些都是假的。
另外,是我心儀汪朗,把你和他的婚事生生奪走,當(dāng)日我還為他二話不說退親而志得意滿……我早該料到他這樣的見利忘義之徒,能棄你自然也能棄了我,前日我已經(jīng)與他和離斷義,現(xiàn)在多說無益,終究是我家對不起你家,我在這里向你賠罪。”
將門虎女也有自己的血性,三下之后,她額上淌下溫?zé)岬囊后w,“這藥是我今早在我哥書房中發(fā)現(xiàn)的,他做事總喜歡留后手,你放心,這必定是真的解藥。”
易鳴鳶心下不忍,受完她的賠罪后趕忙把人扶起來,將心比心,若是有人傷害自己的親人,她說不定也會做出跟左姑娘同樣的行徑。
二人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悲哀,左姑娘先打破僵局,松開易鳴鳶的手臂說:“我祝你今后順心遂意,與我永生不見,我走了。”
踉蹌的背影在目光中漸漸縮小,易鳴鳶緩緩開口,用聽不見的聲音說:“也遙祝你平安。”
回程的路上,易鳴鳶和程梟先去了庸山關(guān)。
三個盟國并沒有把打下的幾個城池拱手送還,和談時壓根沒提到這一項,因此在幾個國主的合計之下,邈河以南距離草原最近的兩道關(guān)口歸屬匈奴,其中之一就是庸山關(guān)。
將父兄的頭顱光明正大地從城門上取下,易鳴鳶選了一塊風(fēng)水寶地親手為他們立碑,母親的骨灰也被她帶回來了,三人埋葬在一起,一家人總算團(tuán)圓。
做完這一切,她在程梟肩頭泣不成聲,似乎是想要把所有冤屈都哭個干凈,她含糊不清地問著爹娘和哥哥在過去的兩年中是否孤單,又指責(zé)自己不孝,沒有更早地為他們鳴冤。
程梟就這樣一下一下地輕拍她的后背,哄她說這里動物良多,不管是白天黑夜都很熱鬧,夸她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了,他柔聲道:“我阿媽在這里陪著他們,以后我們有空就來,好不好?”
四周鳥叫蟲鳴,五座墓碑整整齊齊地立在山澗之中,程梟說得沒錯,秩狜山的確是一個極佳的葬身之地,她擦干眼淚,“好。”
幾年后
頭頂?shù)挠析罆r不時飛下來問她討食吃,易鳴鳶坐在馬上練習(xí)吹奏新學(xué)的胡笳,她晃著腿隨著乘云亂走,匈奴幅員遼闊,走到哪里都不危險。
“吁!”再往前就是剛播種下的一批麥子,現(xiàn)在正是關(guān)鍵的時候,可不能踩壞了,易鳴鳶勒韁止步,翻身下馬查看,土壤濕潤,想必來年定能大豐收,她滿意地掏出布巾擦手,轉(zhuǎn)身尋了塊草皮厚實的空地躺上去。
向服休單于坦言一切后,這個是非分明的君王以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