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由旁人代勞,自然覺得理短。
安排著各位入座,又命人搬來炙爐,現殺了只渾羊在亭下烤,亭中酒菜也很快備置程全。
眾人心照不宣地避開了方才之事,談起了魏濯微服的緣由。
“朕身居廟堂,天下之事經手萬萬,卻從來只在奏狀中窺見,現今農桑事畢,谷粟既藏,朝中事宜且處理的差不多了,我便將一切交由舅父,來出宮辶辶,這真正的塵世間。”說到最后,魏濯的眼睛亮的出奇,他舉起杯盞,道:“今夜相聚于此,我們不論君臣,只談情誼,不醉不歸!”
坐中人紛紛響應,舉杯同飲。
易鳴鳶面前的濃酒早已被程梟不動聲色換做茶水,她偏與他作對,不喝不說,還伸手推去老遠。
程塵光與魏濯有表親之系,江瑜之又與其同為太后撫養,何婉枝與他熟絡,周映真是他的授習太傅……
眾人之間親厚,很快放下身份,歡笑一堂,分外火熱。
程塵光眨眼忘了方才的不快,抿過酒后的面頰染上薄紅,注意到易鳴鳶身上的湘裙,訝然道:“小阿枝何時這般大方了,阿姊留下的衣裳,平日壓在箱底碰都不讓碰,說要到笄禮才肯拿出來,現今竟舍得給易娘子?”
何婉枝佯裝含怒,“舅舅這意思,是到我笄禮時便不管了?”
“管管管。”程塵光立即討擾,“阿舅管我們小阿枝一輩子!”
亭中哄然大笑,唯有程梟捏著酒杯笑不出來。
他眄過易懷朱玉點翠的烏發,精心描過的眉眼,檀紅微張的雙唇,以及華光迤邐的裙擺,心中冷冷發笑。
當初在幽州,也未見過她如此打扮。
直到程塵光湊近她些許,由衷道了句:“易娘子海棠醉日,連我也要一并醉了。”
程梟再也坐不住,難?著臉色徒然站起身,引得眾人紛紛?來。
他又覺得不能這么輕易離開,一言不發,忍著氣坐了回去。
在坐的人玩笑著替他解了圍,唯有一旁的何婉枝暗自欣喜地捏了捏拳,心想著果然沒有白費功夫。
易鳴鳶酒量不濟,很快便覺得醺醺然,自請離了席,去了稍僻靜的環廊下醒神。
廊下倚著大片玉節相疊的翠竹,月光寥淡,翡墨之色傾蓋,將此處攏得靜愔愔的。
易鳴鳶混混沌沌想著,程梟真的追來了,他是何意?
方才在席上,聽聞他已將兵符交由付奚,讓其代為領軍,那她該怎么辦?跟著他回河西?
可這與以身飼敵有什么區別?
腦中的問題一個又一個,易鳴鳶心煩意亂,順著竹林隨意一瞟,辶見廊外緩緩行來的一道雪色身影。
他有所覺般,對上易鳴鳶的目光,微微一笑,步入廊中,至她身旁,喚道:“易娘子。”
易鳴鳶客氣回了笑,不大經心道:“周太傅也來此醒酒?”
周映真與她并肩,一同望向廊下婆娑的月色,直接了當道:“不,我是來尋你的。”
他側首低眼,如愿對上少女詫異的雙眸,唇角彎起淺淡的弧度:“我總覺得易娘子似曾相識,像在何處見過,是以特來求證。
他把亞圖然放下來,讓人將他牽著帶回阿媽身邊。
聽著亞圖然越來越遠的抽泣聲,優犁心中燃氣一陣火焰,其實不僅要做草原上的單于,還要揮舞著利刃,率領匈奴鐵騎去往所有的地方,東伐安克,南攻鄴國,西征羌族,直至成為全天下的頭羊!
他召來所有信重的部下,他捏著一張新送來的羊皮紙,眼神犀利地盯著前方的雪山布防圖,命令他們今晚就穿上盔甲出發。
“厄蒙脫這個廢物,馬上去找瑞香狼毒的解藥給他,快點!”
第78章
入了雪山,天色始終陰沉沉的,不見任何光束。
“按照地圖來看,再往前百里就是優犁所駐扎的地方。”程梟指著臨時做出來的沙盤道,距離優犁上一次出現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因此他們也不能確定他現在所處的方位。
一百二十里,是一個相對穩妥的位置,既能夠留足撤退的時間,也能慢慢推進探查出敵軍的動向。
逐旭訥持著木棍,在沙子中重重劃過,“我帶兵從第六雪山腳下過去,最快七個時辰就能到。”
西北高山繁多,又全都被積雪覆蓋,沒有可供辨認的特征,因此通常從第一座見到的雪山開始標號,逐旭訥所說的第六雪山,乃是方圓二百里唯一的平坦地,若想深入西北,這是最便捷的一條路。
直到聽到這句足以讓她眼跳心驚的話,對上他那雙凝重深切的黑眸,易鳴鳶總算頑頓反應過來,她這是攤上大的了!
程梟跟她玩真的!
易鳴鳶忘了自己是如何在眾人或促狹,或驚異,或冷淡的目光中收下那劍穗的,她整個人惝恍迷離,只是被程梟那樣溫柔地牽過手,游魂一般隨他卩入煌煌燈市。
她腦中思緒紛亂,一時是青崖谷滂沱無盡的山雨,蜿蜒的血水在身下漚作一灘令人反胃的紅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