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寵呢,何況剛剛久病初愈,圣上心疼還來不及,怎么舍得怪罪。
“好了,剩下的路本宮自己下來走,都忙去吧。”易鳴鳶撇開布簾,見青石松柏,飛檐入空,高大的殿宇近在眼前,吩咐道。
款款下轎后一個眼色過去,梧枝照例給宮人看了賞,緊接著易鳴鳶攏了攏紫地鸞鵲穿花緙絲夾絨披風[2],縱使太陽再大,風一吹還是冷的厲害。
拿到賞錢的侍從喜不自勝,連連鞠躬謝公主的仁善,宮中誰人不知這位是最寬厚待下的,所以每次有相關的差事,都是爭著搶著上前伺候,其實就算是沒有賞錢,公主殿下膚色皎白,巧笑迤邐,靜則如雪瓷妍麗溫柔,動則如仙子舜華流轉,單為了看這一幅絕佳的美人圖,他們也是要爭相來的。
易鳴鳶不知宮人心中所想,沉默的看著眼前蜿蜒的青石小路,入宮的路已走過千遍萬遍,從沒有一次如現在這樣心里沉了鉛似的沉重萬分,她現在踩的每一步路都在前世涂滿了鮮血,又被一遍遍沖刷。
用更多的鮮血。
握緊手中的紫金手爐,易鳴鳶將眼中的淚意生生壓了下去,抬頭往著碧澄如洗的天,瀲滟的眸光沉如一汪泉水。
第一場雪來的早,但也稀薄,還未到晌午就被曬得七七八八,只留了一地的水痕,半干未干的癱在地上,因此易鳴鳶走得格外小心,正專心看腳下的路,就聽到前面有幾聲模糊的說話聲。
“好歹也是個皇子,怎么就……”
“話雖是這么說,但沒有生母,又不得今上寵愛,在宮里日子自然比其他幾個艱難些?!?
“四公主最疼咱們六皇子了,看到六皇子身上的傷一定痛心到說不出話來。”伴著抽泣聲。
“你們說這五皇子怎么下這么重的死手啊,向家小侯爺過去拉架都磕到桌角上,胳膊蹭壞了一塊油皮,”聽動靜是拉了拉旁邊人的袖子,“你是伺候六皇子的,還知道些多的什么?”
“盡說給姐姐們聽了,再沒些旁的?!笨奁穆曇糁棺?,說著就要走。
易鳴鳶聽了個全面,松開制著氣鼓鼓要沖出去罵人的梧枝,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好在廊下躲著說閑話的那幾個都還有事情要做,說完這一會子的話就離開了。
“他們妄議主子,合該狠狠處罰一頓才好,公主怎么攔著奴婢不讓出去呢!”梧枝急得要跳腳,恨不得自己提了板子去打人。
“就是到了衙門上審案,也是要查明證據,聽人辯白,不好誤會了任何一個人的?!币坐Q鳶說道。
前世她話聽了兩句就趕著去看蕭詠柃傷得怎么樣,沒有回過頭來想過在皇子們讀書的時辰,如何會有宮人敢在路邊能聽到的位置議論主子們,還將話正正好好傳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以前是關心則亂,現在直接從結果推及原因,局面瞬間鳶明了很多,這件事情過后蕭詠柃通過自己的憐惜獲得了陛下的關注,搬入獨立的寢宮,還增加了數十位侍衛隨從,在宮中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連寵妃楊氏所生的五皇子都比了下去。所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即使當時堂上只有皇子,少傅和伴讀,少傅還特意耳提面命了皇子相爭這種事情不可以傳出去半個字。
但要易鳴鳶去查,蕭詠柃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又有幾分把握除他以外的人不透露出一星半點?
“不……不必了,臣弟就是一時氣不過,心情有些不好,同皇姐抱怨兩句罷了,若是懲罰了會讓皇姐失了人心?!痹捳f的體貼無比。
易鳴鳶低頭淺啜了一口茶,說的事事從她的角度出發,不知道的還當蕭詠柃是忍辱負重,一心為皇姐著想的好弟弟,“那就依你,不查了,讓我看看你最近寫的字,最近在夫子們的教導下有沒有長進?!?
“公主,藥取來了?!蹦弥鞯牧钆妻k事一路暢通無阻,半盞茶的功夫就取來了上好的藥膏,連煎制的藥都拎了好大一包。
“你好好養傷,皇姐改日再來看你。”放下手中的裝模做樣的宣紙,二人就此分別。
離開的路上,梧枝低聲詢問易鳴鳶原委,雪又開始下了,鞋子踩在積了薄雪的地上,發出擠壓的細碎響聲,皓色遠迷庭砌[1],亂眼不知蹤跡,“公主,何不趁此機會管教一下不知規矩的宮侍,給六皇子出頭?”
沒責罰嚼舌根的不說,連在廊下的事情都沒提起。
穿過雪花的光把片片落雪照得如同向上升起,有一種別樣的時空膠凝感。
“梧枝,我在八歲時見到六皇弟哭泣,他說是想逝去的母妃了,所以這些年里對他格外照顧。”
梧枝愣住,靜聽易鳴鳶把話說完。
“這么多年,我總認為逝去的親人不該作為被刻意提起邀寵,陷害的籌碼。去向小侯爺家把事情問鳶楚,就說是公主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你單獨替我跑一趟吧?!?
上一世的易鳴鳶在約莫半年后依稀聽到些風言風語,但是沒有把那些話放在心上,向家一直以來都是忠貞不二的,老侯爺會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