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膝一抵,手掌扒著門框,熟練地把門重新扯開,動作有種和她長相格格不入的痞氣。
“你做什么!”女人呵斥。
“就問最后一句,”季凡靈迎上她驚疑的目光,秀氣的眉毛蹙緊。
“——今年是哪一年?”
2022年。
那車一撞,硬生生把她撞出去十年。
季凡靈順著樓道下樓,煩躁地抓了抓頭,接受了現實。
畢竟命運就是這樣無情的東西,有些人的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么味道,有些人的人生則是一盒摻著屎的巧克力,時甜時苦,起起伏伏。
還有一些人,比如她,拿到的是一盒純粹的屎,起初微微驚訝,之后習以為常。
季凡靈走出小區,拐進了最近的一家小超市。
超市里看店的是個穿著衛衣的男大學生,他癱在收銀柜臺后面的椅子上,低著頭,在手機上猛打游戲,手機接連發出“double kill!”“triple kill!”的提示音。
季凡靈翻了翻口袋,渾身上下只有早上從季國梁外套里偷的兩元錢。
她把硬幣放在柜臺上:“能讓我用下固定電話嗎?”
“固定電話?那都哪一年的東西?”大學生頭也不抬。
“我去哪里能借到電話?”
“你等我這盤打完,拿我手機打吧,沒事兒,我每個月套餐用不完。”
“謝謝。”
等他游戲結束,季凡靈接過他的手機。
十年后手機屏幕大得驚人,而且一個按鈕也沒有。
季凡靈先是打給季國梁。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rry……”
十年間,季國梁搬了家,換了號碼,倒也正常。江婉病逝后,他賭癮變本加厲,就沒正經上過一天班,根本不管自己還在上小學的女兒,天天通宵賭牌,欠了一屁股債,在親戚朋友間臭名遠揚,動不動就換號搬家跑路一條龍。
季凡靈第二個電話打給了男朋友程嘉禮,提示她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她不死心,打了好幾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季凡靈最后打給了同桌周穗。
鈴聲響了一會,這下總算是通了。
“喂?”疲憊低啞的女聲,但能辨認出是周穗的聲音。
“周穗,是我,季凡靈。”
電話那邊聲音嘈雜,伴隨著小孩子此起彼伏的啼哭聲。
周穗似乎在忙什么事,聲音停了一會:“……我這邊聽不清,稍等,”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安全通道門吱呀一聲響,周遭變得安靜、空曠,摻雜著回音。
周穗問:“您剛剛說是哪位?”
“季凡靈。”
對面沉默了。
下一秒,周穗強硬地掛斷了電話。
季凡靈:“……”
是她的錯,上來就自爆,多少是有點操之過急了。
她重新撥打電話,周穗掛斷。
她再打,周穗再掛。
季凡靈還打。
周穗接起電話,語氣很沖:“你個詐騙的有病啊?再打一個試試,我要報警了!”
“你冷靜一點,我不是騙子,我是你高中同桌。”
周穗冷笑:“裝誰不好裝死人?不怕半夜鬼敲門?!”
季凡靈語速很快:“之前你還幫我把學費帶回家,記得嗎?你拿本子幫我記了賬,加起來九……”
“滾!”
聽筒傳來掛斷后的一片忙音。
“等等周穗,周穗!周穗!!……草!”
季凡靈看了眼手機,忍不住罵了句臟。
從前周穗是個不敢吱聲的軟柿子,被欺負了,只會把頭埋在胳膊肘里偷著哭。
季凡靈聽她吸鼻子吸了半節課,忍無可忍地拎著她追問緣由,她支支吾吾,半天都放不出一個屁。
十年過去,脾氣見長。
再打,她已經被周穗拉黑了。
季凡靈放下手機,垂眼盯著撥號界面,低聲嘟囔道:“搞什么……我還活著呢。”
她背不出第四個電話,也找不出第四個可以打電話的人,只好將手機還了回去。
深秋的夜晚,氣溫驟降,雨還沒停,如透明的細珠串從屋檐上垂落。
從前季國梁雖然混蛋,但她至少有個遮風避雨的去處,晚上還能有張床睡覺。
現在倒好,晚飯一口沒吃上,衣服濕透了,又冷又餓又渴,季凡靈舔了舔嘴唇,她渾身上下只有兩元錢,拿來買水有些過分奢侈。
大學生打完游戲,起身左右抻了抻腰,一低頭,發現女孩竟然還沒走。
她穿著不合身的寬大外套,襯得兜帽下的臉只有巴掌大,被冷雨洗了一遭,白得好像透明,眼睛映著深灰色的天幕,在雨絲里顯得格外空濛。
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像個走丟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