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沈夷光輕聲一嘆。
“……對不起。”
第72章
從京城傳回消息,又是半個多月。
沈夷光將謝必遲最后被抓前送出來的密信逐字逐句看完,坐在桌前久久沒有開口。
向來訥言的陳時神情極其不淡定,不由追問道:“少爺在信中說了什么?”
他心中始終惦記著年少時的恩情,盡管早已是自由身,可在他心里,謝必遲永遠都是他的小主子,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幾乎徹夜難眠,恨不得連夜奔回京城。
沈夷光放下信,緩緩道:“他讓我們……不必費心保他了。”
打從一開始謝必遲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他知道趙昱總有一天會動謝家,也知道即便搬出大長公主的頭銜也不再有任何威懾。
謝家這些年一直保持中立的態度,從不參與朝中任何一派勢力的爭斗,即便當年正熱的太子立儲,他們也沒有下水摻和。
可是像他們這種能在京中屹立百年不倒的老牌世家,哪有看不懂風向、不做兩手準備的。
謝必遲在信里寫到他已同雙親祖母坦誠了一切。盡管長輩們都不敢相信自家原本最不成器的孩子居然敢在趙昱眼皮底下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可是心里卻都是贊同驕傲的。
趙昱的皇位來路不正,謝家心中不滿已久,若不是為了大長公主的顏面,和府里其他族人,剛正不阿的謝國公怕是早就一紙奏折死諫上去了。
而大長公主早已想好后路,一直暗中做著最壞的打算,索性提前將族中的年輕孩子悄悄送走。只要謝氏還有后人,不怕來日沒有重來的機會。
而她則一心留守京中,守好謝家祖上打下來的基業。就算是死,她也要拖趙昱下水身敗名裂,背負萬世罵名。
謝家上下同心一致,慨然赴死,謝必遲在信中寥寥數語,叮囑沈夷光不要有任何后顧之憂。如果趙昱拿他們相威脅,他也要穩住自己,以江山社稷為重。
陳時聽完,眼中含淚跪伏在地:“既如此……屬下也定拼死為將軍效命。”
沈夷光彎腰將他扶起,面色凝重在屋里來回踱步,眉頭深鎖。
雖然謝必遲信中說不要保他,謝家上下都做好了打算,可是……
沈夷光如何能真的舍下?
他與謝必遲兩人的私交暫且不提,單是謝家滿門幾百號人的性命,他就不能不顧。謝家當年也是功臣之后,百年來在京中始終低調行事,對先帝同樣忠心耿耿,一心為國。
忠勇侯府已不復存在,絕不能再搭進去一個謝家。
更何況大長公主是先帝的親姑母,現如今還留存的朝中所有世家公子小姐,誰沒有受過她的恩情照拂?她若出任何事,趙昱就算死上一百回也不能贖罪。
就算他真能穩住,狠下心舍了謝家,趙昱也不會停手,誰都不知道他下一步還會有什么更瘋狂的動作。
幾番思量,沈夷光下定了決心。
他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遞到陳時面前,低聲道:“你帶上這個即刻出發,走水路前去北關大營。”
“有此物在,田副將知道該怎么做。”
“我們在慶洲匯合,一同舉兵反攻。”
沈夷光原本還想再上等一月,可是謝家出事讓他心頭涌出許多不安,不得不又將計劃一再提前。
陳時鄭重的接過虎符小心收攏入袖,沉聲說:“屬下定不負所托。”又問:“那您何時動身?”
沈夷光側頭看了看外頭灰蒙蒙的天,忽然問:“再有幾天就是中秋了吧?”
中秋是一年中團圓的好日子,沈夷光不舍得那樣好的時節讓喬溪孤零零的。至少……得要陪他過完中秋。
————
喬溪最近心情很好,之前地里種完水稻后特意保留的一小塊池塘里養著的蝦蟹苗長大了,他下午帶著岑兒撈了一筐,又順道摸了不少田螺,想著中秋好好吃一頓。
喬將軍生下的幾只狗崽子已經被領養人全部帶走,院里冷清不少,喬將軍常常神色憂慮盯著某處發呆,像在想念它的孩子們。陪伴在它身邊的狼爹則會溫柔的舔舔它的臉,安慰的嗚咽一兩聲。
岑兒不負眾望給狼爹起了個新名字,叫“銀甲混元大統領”,和喬將軍一起威風。
喬溪正在做晚飯,沈夷光從外頭回來,站在門邊癡癡看著他忙碌的背影。
“舅舅回來啦!”岑兒大聲喊起來,期待的仰頭看他:“有給我帶好吃的嗎?”
以往沈夷光進城總要帶點東西給家里的兩個,岑兒習慣看到舅舅就去討要好吃零嘴的習慣。
沈夷光將口袋中的糖遞給他,摸了摸他的腦袋小聲提醒他少吃些,這才走向喬溪。
聽到腳步聲,喬溪頭也不回的擺手:“快去幫我打點水,鍋都快燒干了!”
他使喚的理直氣壯,沈夷光也一刻不耽擱,很快從井里打了一桶水過來,一邊盤算如何把路上打好的腹稿說出口。
看著專心切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