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夷光是個武人,做事喜歡直來直去,沒那么多彎彎繞繞,更明白喜歡的人要盡快下手,免得被人捷足先登,免得日后悔恨終生。
也正因此,他現在才能美人在懷,夜夜笙歌,所以十分不理解大山哥的隱忍。
大山哥沉默許久,直到一塊瓜啃完了才終于抬頭,目光一片澄澈,問:
“這句話什么意思?”
“我好好的為什么要摘花?那花很好看嗎?”
沈夷光:“……”
算了。
他索性直接問道:“你既然喜歡陶音,為什么不肯與他成親?你明明知道人家對你一往情深。”
沈夷光不是愛管閑事的性子,但是那個陶音總將這些煩惱說給喬溪聽,喬溪偶爾又同他抱怨,說大山哥不懂風情活該沒老婆,他都快被磨得耳朵生繭子了。今天既然恰好有機會,他順道提起此事,也做一回好事。
當然,他更希望大山哥把陶音娶回家后少讓他纏著喬溪,他真的很煩每次想做些事的時候,陶音那沒眼色的總來搗亂打擾。
聽完他的話,大山哥那張黝黑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眼里沒了光彩,沉聲道:“我……我配不上他。”
雖然陶音一直得意的說自己和大山哥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但是村里那么多孩子,誰不是彼此互相伴著長大的?大山哥實在想不通自己的優勢在哪里。
“陶家是村里的大戶,音音又是他們家最小最得寵的。”向來寡言的大山哥頭一次跟人說這么多心里話。也許他心里的困惑憋得太久,早就想找人說說:“他自小就沒吃過苦,我擔心他跟了我心里埋怨。”
大山哥家境比喬溪好不少,可是同樣父母雙親早故,人丁凋零。村里有兒有女的人家忌諱這個,一般不會輕易考慮這門親事,當然這也是原主那么多年沒說親、后來被何秀才騙了的原因之一。
沈夷光很能理解大山哥的想法,卻不茍同:“你家里的情況,陶音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們都不是孩子了,若在乎這些,他也不會日日往你家去。”
“你所擔憂的事在他的心里,也許根本不能算作問題。”
沈夷光諄諄教導:“你要知道,機會錯過不再回來。陶音比喬溪還大一歲,今年也十九了。若你再猶豫不決,他的家人說不定就會把他嫁給別人。”
“當然,倘若你決心不要他,那就早早跟他說清楚,免得耽誤別人終身大事。”
沈夷光知道大山哥這樣過分優柔寡斷的性情容易誤事,干脆挑開了說:“無論怎樣,你們這么糾纏總是不好的,于你于他都是。”
大山哥聽了他的話,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沒多久門外傳來兩個人的說笑聲,原來是喬溪和陶音又回來了。
陶家的長輩們都很和善,尤其陶音的娘宋四嬸,她幾乎跟陶音的性情一模一樣,拉著喬溪說了好久的話,臨走還給他手里塞了不少好吃的,多得喬溪口袋塞不下。
說起來,陶音所說的蜜瓜其實就是哈密瓜,口感確實清甜爽脆,但喬溪向來對這種過分甜膩的水果不感冒,吃了兩口就不樂意,全推給沈夷光。
沈夷光過去不缺衣少食,西域那邊年年進貢上來不少好東西,他遠在邊關也時常收到陛下特意命人快馬加鞭送去的好東西,自然也不怎么在意。
幾人吃完果子,等到日頭沒那么毒辣,沈夷光和大山哥又開始動工。隨著一筐筐土被運出去,院中的坑挖的很深很深,大山哥蹲下身靜靜的聽了一會兒,點頭道:“來了。”
話音才落,下一刻坑底的泥土漸漸濕潤,不停地有液體往外滲透,坑底也慢慢開始蓄水。沈夷光立刻又往下挖了幾鏟,一道水柱忽然沖了出來,冰涼的地下水打在臉上涼的透骨,十分舒爽。
這會兒喬溪和陶音整并肩坐在門檻上吃著宋四嬸親手做的牛乳酥,陣陣晚風裹著涼意吹來,代表一天的炎熱暫且退去。
天邊掛著一輪血色殘陽,喬溪看著看著,心中生出一股感慨: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其實喬溪平時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可以稱得上沒什么文學細胞。在他眼里,山是山水是水,就算上學時背過很多古詩,也不一定真能用得上。
今天不知怎的,他坐在門口面對天邊一輪殘陽,莫名想起腦中被封存的很多年前的記憶。
也是這樣的黃昏,也是這么炎熱的夏日傍晚,八歲的他和爺爺吃了晚飯后一起躺在絲瓜架下的破藤椅上乘涼。他還記得,桌子上那臺老舊的收音機里斷斷續續播放著爺爺最喜歡的電臺節目,講的是楊家將的故事。
喬溪的爺爺是村里唯一讀過高中的人,年輕時還曾在村小學當過幾年語文老師,算半個讀書人,喬溪幼年認字啟蒙都是他教的。
那天的夕陽也像今天這么美麗,爺爺躺在搖椅上優哉游哉的摟著他,另一手不停晃著扇子,祖孫倆一起看著天空,喬溪數著飄過來的幾朵云,忽然聽爺爺感慨念叨: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