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夷光還沒來得及放心,就聽“嘩啦”一聲,果然碎了兩個盤子。
“我說什么來著?”喬溪聳肩,淡定的說:“清湯大老爺,這可是你親眼所見。這筆賬記你頭上,記得還錢。”
無緣無故又多了筆債務,沈夷光垂頭吃面,不敢出聲。
可能和喬溪一起混久了,沈夷光漸漸學了點他的脾性,臉皮愈厚。
反正民間常說“債多不壓身”,又說“欠錢的才是大爺”,無所謂了。
碗里只是很普通的清水面,喬溪甚至沒怎么放鹽,湯水透亮泛著點點油光,配上綠油油的幾顆蔥花,十分清爽。
而后沈夷光嚼著面條,居然從碗底掏出個雞蛋。
喬溪見狀,若無其事道:“我知道是你生辰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來不及給你提前準備大餐,勉強給你補個雞蛋吧。”
他看起來云淡風輕,好像區(qū)區(qū)一個雞蛋不算什么,給就給了。
可沈夷光知道家里雞蛋所剩不多,喬溪養(yǎng)的那群小雞還不成氣候,去鎮(zhèn)上的路又被大雪封死,所以每天都是數(shù)著蛋計算著過日子。
他們兩天才能吃上一碗帶著蛋花味的蘿卜湯,極盡節(jié)儉。
這么精打細算的喬溪,今天卻如此大方的給他一整個雞蛋
是一整個!
喬溪甚至沒有摳門的把蛋黃挖走。
沈夷光百感交集,不知不覺也學起喬溪,扣扣搜搜過日子,一個雞蛋也要感恩戴德。
他抬起頭,目光溫柔看著喬溪,道:“我一個人吃不完,不如咱們?nèi)齻€分吃了吧?”
說完他把那顆白嫩嫩的雞蛋一分為三,一份給喬溪,一份給自己,又給岑兒喂了一口。
這個家日子拮據(jù),過得不算富裕,即便一顆雞蛋也要分三人食,可沈夷光慢慢咀嚼卻品了幸福的甜味。
往年他的生辰都在邊關(guān)度過,有陛下連年不斷的賞賜,有止玉遣人千里送去給他的生辰禮,還有各路好友的信件與殷切問候。
他總是慷慨的把陛下的賞賜和止玉送來的吃食大方分與底下的兄弟們。大家晚上生起火喝酒吃肉,既是除夕守歲,也是為他慶生。
今年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二十歲生辰,沒有成堆的賞賜,沒有親友賀禮,也沒有往昔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說笑。
只有一間小屋,三個相依為命的人,一碗清水面,以及一分為三的雞蛋。
如此貧瘠,但沈夷光心里是暖的。
就算無人為他慶賀,也無人為他束冠,他也心滿意足。
他無比慶幸當初帶自己回來的人是喬溪。
能遇到他。該是自己上輩子不知積攢了多少德行才換來的緣分。
人的記憶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因為他們很多時候會下意識的美化某些過往。
就好比此刻的沈三郎,壓根不提當初喬溪根本沒想救他,是他自己急中生智死死抓著喬溪不放,這才有了后來的事。
除夕當晚,喬溪讓他們誰都不準睡,連岑兒都努力睜眼熬著數(shù)時辰。直到最后一刻,外面?zhèn)鱽黻囮嚤衤曧憽?
喬溪在心里數(shù)秒,大聲喊道:“新年快樂!”
岑兒捂著耳朵聽外面的鞭炮聲,學他大喊:“新年快樂!”
沈夷光報以微笑,低聲道:“新年快樂。”
為了更好的取暖,他們擠在一張床上,裹著同一條被子,就像真正的一家三口,誰也不敢信他們從認識到現(xiàn)在也不過兩個多月。
外面炮仗聲不斷,岑兒雖然興奮,可畢竟年紀小扛不住,很快沉沉睡去。沒多久,沈夷光也和衣躺下。
只有喬溪盯著黑漆漆的屋頂還在發(fā)呆。
他在心里默默的說:
新年快樂,爺爺。
這是他在古代過的第一個新年,也是沒有爺爺?shù)牡谝粋€新年。
以以前在外讀書,就算不能回去還可以打電話發(fā)視頻,和爺爺一起守著時鐘跨年,可是今年以后,再不會有爺爺了。
也許只有在這樣闔家團圓的時刻,喬溪才能暫時停下腳步,空出時間思念自己唯一的親人,他寧愿相信也許爺爺和他一樣,也在另一個世界活得很好。
————
深夜。
外面的炮仗已經(jīng)停止,桃葉村的所有人紛紛沉入夢鄉(xiāng),沈夷光卻偏偏不合時宜的醒來。
這次不是因為噩夢。
他悄悄坐起,猶豫半晌,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把手伸進被子,過了會兒又拿出來。一時說不出到底是噩夢可怕,還是春|夢更可怕。
二八少年哪有不懷|春|的,沈夷光對情愛一事不開竅,卻并非傻子。他對床笫之事所知不多,也沒什么經(jīng)驗。但常年身處軍營,一堆堆的糙漢子每晚聚在一起,聽他們?nèi)澰捔亩嗔耍蛞墓舛嗌俑私庖稽c,知道人有七情六欲。
按說春|夢了無痕,不可太過在意,本就是虛幻。
但……
他實在不能不在意。
夢中與他顛鸞倒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