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被子好好地蓋在侄子身上,程大伯先是稍稍松了口氣。
然后他發現門邊的碗里的飯菜沒怎么動,程大伯一張能夠嚇哭小孩的臉皺了起來。
程大伯剛想要把碗拿起來,就突然發覺,自己進來那么久了,小侄子都沒動靜,以前自己一開門,小侄子就會縮到角落,面壁不看自己,現在怎么回事?
他也顧不上什么碗了,快步走到床邊,就見侄子平躺在床上,眼睛緊閉著,神情平和。
那模樣怎么這么像是……
程大伯一個硬漢子這時候手顫抖著伸了過來,手指放到小侄子鼻子下頭。
有呼吸!
程大伯嚇得都有點腿軟了。
他弟弟弟妹就這么一點血脈,自己還沒蹬腿孩子要是出了事,他真是沒臉下去見他們。
“呼。”他松了口氣,又仔細看了看侄子的面色,確定他真的只是睡著了。
難得見到孩子的臉,程大伯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每次他進來,侄子都面壁躲起來,他都快忘了侄子長什么模樣了。
程三岸頭發枯黃,臉因為過于瘦有些脫相,看著真沒多好看,程大伯仔細瞧了好一會,他們一家人都長得濃眉大眼一張方正的臉,侄子則更像是弟媳,眉眼柔和。
還要上工,程大伯不能待太久,而且他也怕侄子突然驚醒看見自己這張大臉再嚇到,給他掖了掖被子輕手輕腳的離開。
離開時他還沒忘記帶走硬邦邦的窩窩頭咸菜和雞蛋。沒過一會他又來了,這一次他手里端著一個用手巾抱著的飯盒。
這飯盒是程三岸父母的戰友寄來的東西。
剛程大伯讓媳婦用兩個雞蛋做了碗蛋花湯,加了一點點醬油和一點點香油,擱在飯盒里用毛巾包好了,等程三岸醒過來還能喝口熱乎的。
怕給他準備柴火危險,小屋子里沒法生火熱東西,只能這么湊合了。
等程大伯走了,小金毛才小聲說:“他大伯還挺好的。”
宗居崇點了點枝丫,雖說因為是烈士后代程三岸總能得到特殊照顧,更別說還有分給兩家的地和程三岸父母戰友時不時寄來的東西,但這世上多的是收了錢和東西不履行承諾的人,而且用不用心照顧是看得出來的。
程三岸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沉。
這是他的身體在自我修復,宗居崇時不時就要給他喂一點金桔水,也不用擔心他缺營養。
為了防止程大伯他擔心,宗居崇將大半雞蛋湯收了起來,然后將飯盒和勺子放到門邊。
以往程三岸吃過東西都是把碗筷放到門邊,這樣來人就能把東西拿走然后趕快離開。
今天程大伯能進來已經算是一件出奇的事了。
程大伯今個上工的時候就忍不住跟自家二妹說說。
他們農活干完了,現在正忙著清理河道,今個還在下雨,大隊里決定今天大伙一塊在村里祠堂編藤席。
這種手工品,可以集中交到公社,年底一起算分多少錢和多少糧食。
剛開始這么弄,大伙還有點不習慣,不過下雨的時候湊一塊干活,順便還能聊兩句,村里人也不排斥。
“你今天真看到小岸他躺著睡覺了?你沒哄我吧?”程二姑壓低了聲音,他們家孩子有病這時大伙都知道,村里沒什么稀奇事,什么都能拿出來說一說,她不想小岸被人說嘴,跟自家老哥說話也是盡量小聲。
“沒,我還讓他嬸子弄了點蛋花湯給他喝,中午我再去瞧瞧。”程大伯喜氣洋洋地說。
“別,你不是下午還得去縣里開會,我去吧。”程二姑說道。
“妹夫沒再說什么吧?”程大伯有點小心地問。
程二姑搖搖頭:“他現在可樂意了。”
他們兩家是輪著給程三岸送飯的。
他家男人覺得她是個嫁出去的女的,這么管著娘家的孩子不合適,還沒建國分地那會子,他時不時就要鬧一場,家里孩子多,自家孩子都餓得你哇哇叫,她娘家別看只有一個親大哥,堂哥可還有一大堆,怎么也輪不到她來管。
后來知道能分到東西了,小岸還招弟弟弟妹戰友惦記,以后他們說不準就有求到人家面前的時候,她男人又不想好處都讓她哥都占了,讓她去爭。
她男人對她和孩子挺好,就是什么都想要往自家扒拉。
沒法子,以前太窮了。
程大伯笑了笑沒再說話。
他家孩子也多,大兒子都結婚生了個孫子了,家里他做主,家里人閑話說不到他面前,二妹就不一樣了。雖然他覺得自己侄子挺好照顧,但以前家里也不是沒有怨言。
中午的時候,程二姑端了飯去了老屋子那邊。
程二姑輕手輕腳地打開門,發現飯盒放在門口,她又往里看了看,程三岸正側身躺著,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她猶豫了會,還是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她靠近一看,孩子確實在睡覺,摸摸額頭也沒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