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人類供奉異獸異植,將他們視作圖騰,異獸異植享受人類的供奉并給予他們庇護,人類也用自己的方式予以回報。
但現在,人類有了自己完整的體系,比如異植那些具有作用的果實,他們研究出了相應的草藥,比如異獸那些移山倒海的手腕,他們也有靈力與陣法作為支撐。
諦聽在某個春和日麗的早上離開了人類的王朝,于是整個都城一片縞素,無數人在真心實意地為他流著眼淚,感動之余,諦聽卻有種深深的茫然,于是他去見了蒼龍一面。
蒼龍是從災劫過后唯一活到現在的存在,他比諦聽早幾百年卸任與人類有關的事物,也比任何異獸異植都要活得長久。
諦聽見到他時,蒼龍鬢邊的頭發已經全白了,眼神也不復千年前清亮,他做了幾千年受人尊崇的大祭司,即使諦聽也在人類王朝里位高權重了許久,卻始終不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諦聽問出了他的疑問。
蒼龍卻給出了一個連諦聽都難以置信的回答,他說:“我也不知。”
人類的生命只有百載,卻比活了幾千年的異獸還要復雜得多。
于是諦聽告別蒼龍回到大荒,他想自己去找一個答案,但這個答案一直找到他要離開前,也沒能回答。
在生命的最后,諦聽去了一趟無靈之地,壽木之下早已沒有了他熟悉的老師,但他對著那片空蕩蕩的焦土,認真地拜了三拜。
他想起老師離開后,他曾去老師的小院里整理遺物,在《山海經》中,他看到了一頁充當書簽的紙,紙上只寥寥地寫著幾句話———
【無光之地,天道囚籠,時間所厭,不得結果,不得解脫。】
諦聽知道無光之地,就在這片千里焦土之下,傳說進入無光之地的生靈會維持在無生無死的狀態,最后在漫長的時間里連自己是誰都忘記,就像紙上所寫的:
【無光之地,無生無死。
己非己,忘自心。】
幾千年的漫長時間里,焦土之下衍生出來的無光之地,諦聽總覺得里面有著秘密,他甚至有個錯覺,他的老師……或許還活著。
這張紙上簡短的記載了一些討論,看起來像是幼稚的互傳紙條般的留言,只在最后,鳳凰前輩的字跡做了總結———
【麒麟,我們沒有時間了。】
老師他們好像在等。
可諦聽不知道他們在等什么,也不知道他們究竟等到了沒有。
但他生出了不甘。
他想起墨藍色海中的白魚和天際的飛鳥,那是死生之間的輪回,如果他進入無光之地,如果他存在的時間夠久,會不會某一天機緣巧合,他再一次被喚醒,就能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心中的欲望在不甘的驅使下讓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他放棄了自己的軀殼,將意識化作細碎的光點,追逐著由最后生命力凝結出來的拖拽著星點尾巴的蝴蝶,沒入了焦土之下。
他要……在無光之地沉眠。
失去意識的軀殼重重地砸在了焦土上,有人從焦土的另一方走過來,將軀殼用火焰燃燒成灰,埋葬在建木巨大的殘骸之下,與幾千年的異獸異植一同長眠。
來人青色的眼睛一寸寸掃過曾經記憶里存在過的場景,幾千年的時間已經殘忍地將回憶變得模糊,越是回想越是痛苦。
他的時間早就到了盡頭,只是一直用天賦強撐著,如果能將自己與山川同化,他便能在時間里繼續,而他已經選好了要同化的那座山。
憑什么時間到了就要離開?憑什么一切都要由天道安排!
蒼龍慢慢走出千里焦土,去那座他選好的山,爬到半山腰時已是深夜,他打了只兔子,就地生火烤起來,火光投射出的影子里,一根黑漆漆的“棍子”小聲地咽了咽口水,盯上了那只色香味俱全的烤兔。
可能是它咽口水的聲音有些大,蒼龍冷淡的目光瞥過來,藏在影子中的“棍子”一僵,在蒼龍的注視下,它一頭扎到了地里,過了幾秒,地面上出現一截漆黑的尾巴尖,尾巴小心翼翼地四處拍打試探,在拍到一個黑漆漆的橢圓“石頭”后,它飛快一卷,拖著“石頭”沒入地下,地面上瞬間鼓起一個顯眼的土包。
蒼龍挑眉,他隨手折了一截枯枝,插在了土包的正前方。
土包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但依舊裝作自己就是一個土包,蒼龍從烤兔上撕了一塊肉,放在了枯枝之前。
吃飽喝足,在天光微明之際,蒼龍登上了這座山的最高峰,在特定位置幻回原形,蒼龍盤在了山的山頂,鱗片縫隙間鮮血溢出,一寸寸濕潤了他身下的土地。
這是一個成功率很低的方法,但使用者卻要承受難以言喻的酷刑,在極致的痛苦里,仍舊要保證靈力沿著提前勾勒好的陣法運轉,毫厘都不能出錯。
本應陽光燦爛的天空風起云涌,轉瞬雷電交加大雨滂沱,這座山與它周圍的環境好像從大荒中單獨分離出來了,惡劣的天氣整整持續了百年。
盤在山頂上方的軀殼早已破爛不堪,似乎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