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致的安靜里,極致的孤獨里,虞荼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回憶———
半夜莫名其妙疼醒但卻不知道原因,檢查不出問題被福利院里其他小朋友喊“撒謊精”;因為性格孤僻古怪,站成一排等著“父母”挑選時會收到很多隱晦的嫌棄目光;上學衣服洗得發白,做游戲時袖子不小心被扯掉,然后大家哄堂大笑……
許多這種他以為忘掉了的、無關輕重的小事這一刻如潮水般紛沓而至,沖刷掉了他臉上的表情。
遺產從天而降時,拯救世界的任務從天而降時,他嘴上吐槽著麻煩社死,心里膽怯害怕,但其實……他是有一絲竊喜的。
你看,世界上這么多人,怎么就獨獨選中了我?
我其實也很棒,也能擔得起這樣的重任,對吧?
沒有人回應他卑劣的、小小的竊喜,所以他自己回應了自己,所以他去了解他從未接觸過的一切,所以他努力去扮演好不夜侯這個大佬的角色,學著向外陽光開朗,學著盡力待人真誠。
但其實換成任何一個人,在擁有他這么多金手指的時候,也能做到和他一樣好,不,做得比他更好。
他只是恰好被選中的普通人。
就像現在,突然失去不夜侯的馬甲,他就有很多事情無法繼續,不安感如深不見底的漩渦,一天強過一天。
虞荼一直往前走,不配感如附骨之疽,像陰影一樣纏繞在他周身。他終于接近了天邊那一線黑色———
那是一道深不見底的深淵,看不到來處,望不見去處。
深淵的對面,蹲坐著一只奇異的生物,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
是諦聽。
它蹲坐在深淵的前方,像一樽虛幻透明的玻璃雕像,裂痕遍布,細小的碎片從它身上溢散,如熄滅的星點,沒入不見底的深淵。
“荼荼。”它的聲音很溫和,態度像面對一個親昵的小輩,哪怕他們在測天賦前從未見過,“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記憶。”
這里是無光之地,天地意志的囚籠。
第167章
虞荼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不對, 那種濃濃的自厭感包圍了他,讓他幾乎不能冷靜下來思考。
“諦聽前輩,您好。”他努力不去在意腦海中翻騰起來的記憶, 而是將目光落向腳下的深淵, “這里是……無光之地?”
在過道里那些古書之中, 有一本里夾了一頁陳舊的稿紙,像是有人隨手寫下的猜測,只有寥寥數行:
【無光之地, 天道囚籠,時間所厭,不得結果,不得解脫。】
【無光之地, 無生無死。
己非己,忘自心。】
【麒麟,我們沒有時間了。】
稿紙上的字跡讓虞荼覺得有些熟悉,他曾翻出過他那份繼承遺產的協議, 見證人那一欄的字跡好像被迷霧遮擋著,他能看清是手好字, 卻無法在腦海中具象化字跡的內容———只可看見, 不可讀取。
那個字跡和這頁稿紙的文字, 相似又不同。
“看來, 先生告訴荼荼的東西不少。”諦聽的聲音響起, “這里是無光之地, 我在這里,存在了六千年。”
六千年的時間何其漫長, 這個世界上恐怕不會有比諦聽更古老的存在。
“您知道我為什么要來找您。”虞荼現在的情緒依然不好,但他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他隱隱有種預感,如果這次錯過了,他將很難再得到完整的答案,“如果說這是萬年前就布好的一場局,我在萬年后深陷其中,我不后悔,但我要知道真相。”
諦聽嘆了一口氣:“荼荼,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直言。”
“是十八年前白澤轉世成顧鴻影不能直言,還是涅槃未過的鳳凰不能直言?是隱在幕后的那條龍不能直言,還是同樣具有諦聽血脈的諦長卿不能直言?”
從小的成長經歷讓虞荼學會了察言觀色,他知道諦聽在說出那句話后就不會再告訴他全部,很多大人都是這樣,會用“為你好”這個理由進行善意的隱瞞,但他們很少考慮被隱瞞的人是什么心情。
虞荼已經受夠了在迷霧中艱難地拼湊真相,和人謎語來謎語去的日子。藏著掖著不說,是因為他們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命運,清楚自己的結局,只有他懵懵懂懂,一片茫然。
這種什么都不知道的無力感,才最令人絕望。
虞荼的質問直白又尖銳,諦聽很無奈地笑了一下,
“荼荼,你想知道什么呢?”它身上溢散的碎片如星火熄滅,光澤越來越黯淡,“我并不是萬年前執棋的那些人。”
“我跟在老師身邊時,玉、不夜侯前輩已經陷入了沉眠。”諦聽輕聲道,“我看著前輩的留影石長大,然后在生命快要走到盡頭之際,自愿留在無光之地。”
“我在這里存在了六千年,大部分時候沉睡著,即使清醒也渾渾噩噩,幾百年前有人捕捉到我與無光之地牢不可分的意識,他們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