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皎月的愛赤誠熱烈,不似有瑕。
“前輩很敏銳啊。”或許是他神色中的不解透露了些許,諦長卿踢飛一只悄無聲息爬過來伸著鉗子的海蟹,饒有興致地盯著那段悲傷的記憶,道,“往后看看就知道嘍。”
這段悲傷的記憶并沒有在這里戛然而止,被關著的門打開了一條縫,一個孩子溜了進來,又迅速將門合上。
皎月已經停止了哭泣,但地上散落著不少瑩潤的珍珠,進來的孩子披麻戴孝,他慢慢走過去,抱住了皎月,聲音又小又輕:“娘,我怕。”
皎月的眼圈又紅了,但這次,她沒有落淚,她只是死死地抱著她的孩子,好像要將他嵌到身體里,一直保護著一樣。
披麻戴孝的孩子頭擱在她的肩膀上,他臉上的神色悲傷,眼皮紅腫,看起來哭了很久。但他盯著地面上那些散落的珍珠的神色,莫名有些晦暗。
處理好百里相旬的后事不到一月,皎誠忽然病倒了,來來回回請了許多醫生,卻沒人知道原因,只是皎誠的身體迅速衰敗下去,神色一天比一天蒼白。他躺在床上睜著眼,本來極好看的桃花眼,在瘦到脫像的臉上顯得有些可怖。
“娘。”在皎月又一次來看望他時,皎誠從被子里伸出伶仃的手腕,拽住了她的胳膊,“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喃喃道:“我想活著,娘。”
被自己的孩子這樣祈求著,任何母親都不會無動于衷,皎月抱著百里相旬生前的遺物,在能看到海的窗邊,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皎月親自給他端了一碗藥,一碗新的藥。
第158章
看著記憶碎片中皎月蒼白的臉色和手中的那碗藥, 諦長卿與不夜侯對那藥里到底加了些什么心知肚明。
或許從這碗看似普通的藥開始,就是一切不幸的開端。
皎月每天都會給皎誠親自端一碗藥,一喝就是一個月。皎誠病愈, 但蒼白再也沒有從皎月的臉上消失過。
皎月不再繼續擴張她的商業帝國, 在□□的同時, 她開始把皎誠帶在身邊悉心教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鮫人本就是天地中誕生的靈物, 或許因為皎誠是鮫人與人類的孩子,他學什么都很快,并在時間的推移中,褪去了身上的跋扈。
皎月教導了他二十年。
在皎誠二十八歲那年, 皎月準備離開了。
“娘。”皎誠開口挽留她,“您要是撒開手不管,那些叔叔伯伯我壓不住的。”
皎月一手創下的商業帝國以布莊發家,現在已經遍及了許多行業。
“你二十八歲, 不是八歲。”二十年過去,皎月的容貌依舊明艷, 哪怕臉上已經生了皺紋, 也是歲月留下的雍容, “二十年, 我已經留得夠久了。”
皎誠祈求:“阿蓉已經懷了孩子, 您真的不能再多留幾年嗎?”
二十八歲的皎誠, 已經結婚了一年多了。
皎月轉身凝視著他,皎誠的容貌并沒有挑著他們夫妻的優點長, 雖說帥氣但并不驚艷,唯有一雙眼睛的形狀, 生得特別像百里相旬。
但他的性格,卻沒有隨任何一個人。
皎月忽然感覺累極,難道人的性格是天定的,注定后天無法改變嗎?
皎誠六歲以前,他們夫妻在外奔波,但每隔兩個月一定會回家陪他十天,后來意識到他性格長歪,百里在他身邊手把手帶了兩年,百里去世后,她將孩子帶在身邊,一帶就是二十年。
皎月也是第一次做母親,她很認真地去學了怎么做一個好母親,怎么將孩子教育成才。皎誠身邊陪他一起長大的人都是她細心挑選過的,不求能有多大的成就,但人品一定要正直,他長大的過程中,皎月也帶著他去見識過了這世間的善良與黑暗,知曉對與錯,明辨是與非。
但皎月無法欺騙自己。
她的孩子確實很優秀,但這種優秀只體現在他的能力上,并不體現在他的品行上。他沒有做出什么大奸大惡的事,但也不是世俗意義上的、正直善良的人。
“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皎月說,“子孫無用,留財何用?子孫有用,留財何用?”
孩子如果沒有出息,留給他金山銀山也守不住,孩子如果有能力,自己就可以掙出金山銀山。
或許是皎月想要離開的想法太堅決,皎誠只能頹然放棄:“娘,你再留一天吧,明天……我們好好地告個別。”
皎月答應了。
母親不會防備自己的孩子。
記憶碎片到這里戛然而止,一切景物都消失,重新變回一望無際的空闊海面,沒人知道那場赴約具體發生了什么,只是未來的結果已經明晃晃地擺在了眼前。
腳下的沙子開始失去實感,眼前的景色漸漸解構———這場以喜劇開端,以悲劇收尾的電影,終于來到了尾聲。
涌過來的海浪化成虛無的光點,光點間隱約可見黑夜中一片狼藉的花房,諦長卿忽然毫無預兆地出手了!
他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