歉疚,慢慢闔上了眼。
那只攥著荷囊的手,也無力重重垂下。
何十三等五人踉蹌跪了下來,哭聲震天:“阿兄!”
他曾經是何十三他們最恨的人,但是此時此刻,這些少年卻真心實意跪在地上,慟哭著喚他“阿兄”。
他們真心認可了他,真心將他當成了自己的阿兄一樣敬佩。
因為他,值得他們認可,值得他們敬佩。
一片漆黑中,崔珣睜開了眼。
他起初以為自己魂飛魄散,再無來世,所以這片漆黑是困住他的永恒黑暗,但他卻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芒,他茫然沿著光芒往前走去,終于步入濃霧之中。
從濃霧中,他略微能看清他前方是一條幽黑的河流,河面十分寬闊,完全看不到對岸景象,他疑惑萬分,這,是什么地方?
是奈河嗎?是地府嗎?可是,他已經魂飛魄散了,他不應該來到地府。
正當崔珣疑惑時,他忽聽到一個聲音:
“十七郎!”
他循聲望去,只見濃霧漸漸散去,黑壓壓的五萬天威軍,正站在他前面。
為首的,是郭勤威。
還有曹五郎、盛云廷。
崔珣愣住,曹五郎已經快步上前,擁抱住他:“十七郎!”
他放開崔珣后,崔珣才回過神來:“你們,為何會在這里?”
“這里是地府,奈河河畔,那些害我們的人得到報應后,我們本應該出枉死城,去投胎轉世的,但是我們放心不下你,所以我們在這里等你,再去投胎?!?
“等我……”崔珣喃喃道:“但我……”
他想說,他已經魂飛魄散了,他們何必還要等他?但他這句話沒有說出來,他能出現在地府,想必是得了某種機緣吧,他看著曹五郎,還有那些天威軍兄弟們,熱淚盈眶:“如果沒等到我,你們就一直不去投胎嗎?”
曹五郎非??隙ǖ攸c頭:“當然!”
他拽著崔珣,來到郭勤威面前:“郭帥也在等你。”
崔珣望著郭勤威,一瞬間,他居然有些羞慚,他垂首,不敢看郭勤威:“我……我辜負了郭帥對我的教誨,郭帥一直和我說,要我做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我沒有做到……我這六年,做了很多錯事……”
“十七郎。”郭勤威拍著他肩膀,內疚道:“要說錯,那都是我的錯,是我將昭雪的擔子都壓在你的身上,才讓你受了許多苦,這才沒有辦法成為我希望你成為的人,但是,你也踐行了對我的承諾,你是我們所有人的恩人。”
崔珣眼眶一紅,他不習慣被他們當作恩人,他也不認為他經歷的苦難都是郭勤威的錯,相反,他覺得他是做了他應該做的事,為了轉移話題,他問郭勤威:“對了,郭帥,明月珠不是說你的魂魄被囚于鬼判殿,不到壽數盡的時候不得脫么?郭帥又是如何出鬼判殿的?”
“大周百姓為我廣建祠堂,供奉香火,功德積累之下,天威軍眾人出枉死城時,秦廣王也將我放了出來,讓我和他們一起去投胎。”
崔珣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一功抵一過,包括你,十七郎,你明明知道必死,還請纓北征,奪回六州,解救百姓,迫突厥后撤三千里,你立下了不世之功,你的功,也抵了你的過?!惫谕溃骸澳惚е觑w魄散的必死之心去北征,反而讓你不必魂飛魄散,十七郎,你救了你自己?!?
怪不得他能來到地府,原來是他自己救了他自己。
崔珣恍然,盛云廷道:“十七郎,我們要去投胎了,你和我們一起去嗎?”
崔珣怔了一怔,他搖了搖頭:“不了,我還要等一個人?!?
郭勤威了然,他默了默,道:“十七郎,我們走了,你保重?!?
說罷,五萬天威軍,齊刷刷向崔珣單膝下跪,崔珣愕然,他剛想也跪下,郭勤威就制止住他:“十七郎?!?
他道:“這一跪,你值得?!?
崔珣看著單膝下跪感謝他的天威軍眾人,眼含熱淚,眾人抱拳行禮,然后五萬英靈帶著對崔珣的不舍,化為一個個綠色熒點,飄浮到早已等著的擺渡人船上,就像由碧血匯聚成的一條長長星河,將黑色奈河照映的熠熠生輝,奈河中的鬼獸也安安靜靜,伏在河底,一動都不動,隨著小舟消失在奈河對岸,碧色星河也漸漸完全消失。
崔珣一直目送著眾人渡過奈河,去到河對岸,之后,他轉過身,看向生死道方向。
他在等一個人。
他不知道他要等多久,但他只知曉,無論多久,他都會一直等下去。
小舟終于又回來了,和小舟一起回來的,還有戴著斗笠的擺渡人。
擺渡人壓了壓斗笠,喚了聲:“崔珣。”
崔珣回頭。
擺渡人道:“你在等明月珠么?”
崔珣詫異他如何知曉,但還是點頭,道:“是?!?
“她回去了。”
“回哪里?”
“三十年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