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所殺,崔頌清說他父親和繼母每日以淚洗面,崔頌清頓了頓,又道:“當年你母親病重之時,你父親曾在她面前發(fā)誓,說就算續(xù)弦,也會善待于你,否則必遭報應,如今看來,這報應算是到了,你父親后悔萬分,他希望你能原諒他,搬回家中居住?!?
崔珣咳嗽了兩聲,蒼白面容連半點血色都無,他抬眼,看著崔頌清,輕輕笑了:“不會原諒他?!?
“望舒……”
“我崔珣,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崔珣道:“不是什么不記前仇的君子?!?
崔頌清怔了怔,他苦笑:“如果我不是你少時回護過你,只怕你今日連我都不愿見了。”
崔珣望著他,還真點了點頭。
崔頌清頓時,心中羞慚交加,他沉默良久,才長長嘆了聲:“以前的事,是伯父錯了,是伯父,對不起你。”
他大概是想起了以前對崔珣的數(shù)次輕視和侮辱,還有為了新政無視盛云廷和天威軍的苦難,他和盧裕民兩個,都口口聲聲說為了百姓,到頭來,拋棄百姓的,也是他們倆,反而是他們看不起的佞幸崔珣,替六州百姓討回了公道。
崔頌清終于在這個他鄙夷的侄子面前,承認了自己的過錯,他最后黯然道:“望舒,你是博陵崔氏的子孫,伯父比不上你?!?
伯侄相對無言,他只能落寞離去,他跨出房門的那一刻,崔珣忽叫住了他,他平靜道:“伯父,以后新政和百姓,還需伯父勞神。”
崔頌清一時之間,心中萬般滋味,他看著崔珣,默默點了點頭,然后才轉(zhuǎn)身離去。
崔頌清走后,一直呆在軒窗邊的李楹才走上前來,坐到崔珣榻前。
李楹強行在太后面前現(xiàn)出形體,這次比王燃犀那次還要重創(chuàng)于她,若非有佛頂舍利護住心脈,只怕她難逃魂飛魄散。
饒是如此,李楹還是元氣大傷,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在白日行走了,只能在夜間出沒,或者一直呆在室內(nèi),她輕輕拉起崔珣用絹布包裹的手指:“我給你換藥?!?
崔珣頷首,李楹解開絹布,曾經(jīng)那雙極為漂亮的手,關(guān)節(jié)都變了形,以一種極為丑陋的樣子扭曲著,這雙手,沒辦法再恢復到從前了,崔珣盯著自己手指,笑了笑:“不好看了?!?
“沒有,很好看?!崩铋盒⌒慕o他腫脹的手指上著藥:“是我心里,最好看的一雙手?!?
上完藥后,她又小心用干凈的絹布將傷口裹起,她這次裹的有些厚,手指連彎曲都沒辦法彎曲,崔珣無奈道:“這樣,怎么喝藥?”
“我喂你啊?!崩铋汉茏匀坏溃骸澳愠龃罄硭潞?,不都是我喂你么?”
崔珣一笑,他主動將李楹攬入懷中,李楹靠在他懷里,她用手去丈量他的脊背:“又瘦了?!?
他已經(jīng)瘦到兩片肩胛骨突出,如同一只快要消失的病鶴般脆弱,整個人面色是極為病態(tài)的蒼白,每日喝下的十幾副湯藥根本沒讓他身體好上多少,
之前靈虛山人說他余壽不過十載,服用虎狼之藥的話,余壽最多五載,但如今再經(jīng)這一遭酷刑折磨,李楹根本不敢去想,他到底還能活多久。
她在他懷中仰起頭,眼睛濕漉漉的,去親他的唇,崔珣回應著她的吻,兩人輕輕碰著彼此的唇瓣,這個吻,既不激烈,也沒有更深的接觸,只是帶著對彼此最純粹的溫柔和眷戀,相互纏綿著。
一吻作罷,崔珣輕輕親了下李楹的眼睛,說道:“太后把荷囊還給我了?!?
是托盧淮拿給他的,這也代表著,太后認可了他。
除此之外,太后還派了御醫(yī)診治,并賜珍貴藥材無數(shù),李楹用手繞了一綹他的墨發(fā),趴在他懷中,說道:“阿娘以前不喜歡你,但是現(xiàn)在,她應該對你改觀了?!?
“她讓盧淮帶話,托我好好照顧荷囊的主人。”
李楹無奈,她點了點他身上到處裹著的白色絹布:“你這樣子,能照顧誰呀?”
崔珣咳了兩聲,微微笑道:“母親總是會偏心自己女兒的?!?
太后向來不沉迷黃老之術(shù),不豢養(yǎng)道人方士,如今卻在全國遍訪高人,想必,是存著再見李楹的心思。
李楹卻道:“我以后,沒有辦法再見阿娘了?!?
即使不現(xiàn)出身形,像當初在法門寺佛塔前見她那樣,都不行了。
崔珣問:“為何?”
“阿娘身上,有龍氣?!?
龍氣,是帝王才有的,而帝王有龍氣護體,鬼魂根本近身不得。
這也是李楹這次為何傷得格外重的原因。
李楹臉色也蒼白的可怕,她病懨懨地伏在崔珣懷中,輕聲道:“或許不久后,阿娘就要逼小皇帝禪讓,自己登基了?!?
經(jīng)此一事,太后大概意識到了,帝位在別人的手中,永遠沒有在自己手中來的可靠,她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個隆興帝了,為了和她奪權(quán),以疆土和百姓作為代價,以致于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朝堂上下烏煙瘴氣。
隆興帝能夠有本事和她奪權(quán),能夠讓盧裕民等人死心塌地跟隨他,無非是占了個皇帝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