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帝死不承認,太后苦笑兩聲,她扶著繪著朱白彩畫的墻壁,頹然坐倒在紫檀案幾前,一縷白發(fā)自簪好的發(fā)髻垂落,顯得她格外蒼老凄涼,她徐徐說道:“你不承認,也沒關(guān)系,讓三司去查,把那段時日的起居注都調(diào)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地查,再將當(dāng)時伺候你的宮人都找出來,一個一個地問,總能查出端倪的。”
隆興帝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阿娘,你說什么?”
“你不是說你沒做過嗎?既然沒做過,你怕什么?除非你有做過!”
隆興帝咬牙,他驀地跪倒,膝行到太后面前,懇求道:“阿娘,你不能這樣,朕是皇帝啊!你讓人去查皇帝?你難道一點臉面都不給朕留嗎!”
“是吾沒有給你留臉面?還是你自己沒有給自己留臉面?”太后厲聲道:“吾再問你最后一次,你,有沒有參與天威軍一案?”
她瞪著隆興帝,再無一絲猶疑和心軟,隆興帝知曉她這次是下定決心了,他再不敢狡辯,他跪在太后面前,戰(zhàn)兢不語,太后心涼得透徹,她一巴掌,甩到隆興帝臉上。
隆興帝清俊面容顯現(xiàn)五個巴掌印,太后痛心疾首:“你怎么可以這樣?那是為你守邊的將士!那是敬你尊你的子民!”
“阿娘……”隆興帝眼淚流了下來,他牽著太后的衣角懇求道:“朕也是被盧裕民蒙蔽了,他說,就讓天威軍敗一次就行了,他沒說會有這么嚴重的后果啊!朕也不知道會這樣啊!”
“你真的是被盧裕民蒙蔽了?”
隆興帝忙不迭點頭,他涕淚橫流:“阿娘你知道的,兒子一向膽小,如果不是他蒙蔽朕,朕怎么敢干這種事呢?阿娘,你放過兒子吧,兒子再也不敢了……”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甚是可憐,太后瞧著,就像看到幼時因為他貪玩罰跪他那般,他也是哭得這般凄慘,當(dāng)時她狠心說:“你阿耶還有兒子,還有孫子呢!你不當(dāng)這個皇帝,有的是人想當(dāng)!你再這般不求進取,吾就廢了你!”
最后是盧裕民為他求情,將時年五歲的隆興帝抱了出來,她才作罷,自此之后,隆興帝就對她畏懼如虎,再不敢惹怒她。
太后雙眸清淚滑下:“菩薩保,你這次的過錯,不是像你兒時一樣,貪個玩,鬧個脾氣,不去上朝,你這次,是彌天大錯……”
“阿娘,我知道我犯了彌天大錯,但是,我會改的,我保證,我以后,不會再干這種混賬事了……”
“沒有下次了。”太后悲哀道:“阿娘是大周的太后,阿娘要給五萬天威軍,要給六州的百姓,一個交代。”
隆興帝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阿娘,你要廢了朕?”
“不。”太后伸出顫抖的雙手,像兒時一樣去撫摸他的臉龐:“菩薩保,阿娘從小就教你,錯了,就要承擔(dān)錯的后果,落雁嶺上尸骨累累,六州百姓家破人亡,你,要為你的過錯,負責(zé)……”
隆興帝愕然,他牙齒都開始打戰(zhàn):“阿娘,你要殺了朕?”
太后眼淚已經(jīng)忍不住如泉涌而下,她心傷到幾乎難以支撐身體:“菩薩保,阿娘以后會終身吃素,會用自己的余生治理好這個國家,會為萬民創(chuàng)福祉,為你……贖罪……”
隆興帝面色愈發(fā)慘白,他一把推開太后:“阿娘,你是不是瘋了?你要為那些低賤的螻蟻,殺你自己的兒子?”
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太后絕望的一巴掌:“他們不是螻蟻,是你的子民!你是他們的君父!”
這一巴掌,倒是讓隆興帝清醒了不少,他忽回過神來,爬到太后腳下,苦苦哀求著:“阿娘,朕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能殺了朕,朕是你唯一的兒子啊,你怎么可以這樣做?”
他不斷哀求,太后何嘗不是心碎腸斷,她強行壓抑住不斷涌上的悲慟和心軟,她道:“菩薩保,阿娘也不想殺你,可是,昨夜,阿娘見到了你阿姊。”
隆興帝驚愕抬頭,太后喃喃道:“十六歲,多么好的年華,荷花池里,又是多么冷,多么黑……而荷花池外面,是蒸蒸日上的國力,是日漸寬裕的國庫,是威勢赫赫的軍隊……這一切,都是用你阿姊的性命,鋪就的,還有你的帝位,阿娘的聽政,若非沒有你阿耶對你阿姊的愧疚,哪能這般順利得到?菩薩保,你對不起你阿姊,阿娘更對不起你阿姊,你阿姊用性命換來的,不應(yīng)該是一個包庇親子的太后,更不應(yīng)該是一個出賣百姓的皇帝。”
太后淚流滿面:“菩薩保,你做錯了,阿娘也做錯了,為了你阿姊,阿娘也不能讓這個錯誤持續(xù)下去,否則,你阿姊會對阿娘失望的……”
太后將李楹拿了出來,隆興帝便知道自己此次再無活路,他牙齒咯吱作響,忽呵呵笑道:“什么見到阿姊?人能見到鬼嗎?借口!都是借口!說到底,阿娘就是要利用這個機會,殺了朕,一人獨攬大權(quán)罷了!阿娘,你不要忘了,你還沒有孫子,你殺了朕,你怎么做這個太后?”
他的話,讓太后愈發(fā)悲哀:“菩薩保,難道你覺得,阿娘是因為太后之位,才一直包庇你的?不是這樣的,自太昌血案后,阿娘就開始參與朝政,如今,已經(jīng)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