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眾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崔珣已經一字一句道:“敢問圣人,隆興十四年,突厥進犯豐州,六州告急,天威軍主帥郭勤威接豐州刺史裴觀岳求援,率五萬天威軍前去豐州救援,郭勤威到豐州后,本欲堅守不出,卻被圣人一封敕令,逼迫出兵,郭勤威無奈之下,與裴觀岳商定策略,率天威軍繞到敵后,未料大軍行至落雁嶺時,卻被早已埋伏的突厥騎兵包圍,血戰二十日,全軍覆沒,天威軍敗亡后,突厥攻破豐州,直取關內道六州,此事,圣人,知否?”
隆興帝不耐道:“此事三司會審,已水落石出,乃是盧裕民主使,裴觀岳、沈闕從犯,三人勾結突厥,戕害忠良,罪大惡極,朕的行璽,也是被盧裕民偷盜,蓋在假的敕令之上,送到豐州和突厥處,朕對幾人行徑,全然不知。”
“圣人當真不知么?”
“當然!”隆興帝提高音量:“朕若知曉,當時就會殺了三人,豈會讓他們為求權勢,賣國求榮?”
“但三人賣國之后,重用天威軍的太后成了眾矢之的,被迫隱居蓬萊殿,圣人得以掌權,自此依靠盧黨,和太后分庭抗禮,要知道此事之前,圣人連任免官員,都要請示太后,此事之后,圣人終于不被太后所控,所以毋庸置疑,天威軍一案,最大的得利者,不是盧裕民,不是裴觀岳,也不是沈闕,而是,圣人。”
他話音落下,群臣均都變了神色,不是為最大得利者那句,而是前面那段。
大周提倡母慈子孝,圣人和太后,自然要為百姓楷模,但大明宮中,這對至高無上的母子,爭奪權力、互相算計的腌臜丑事,就被崔珣毫不留情地說出,即使這腌臜丑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從沒有人,敢當著這對母子的面說。
珠簾后的太后,憤怒到攥緊手指,隆興帝更是漲紅了臉,太后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豎子!放肆!”
隆興帝也憤恨斥道:“崔珣!你簡直……大逆不道!”
崔珣一笑:“道出實情,便是大逆不道么?天威軍一案已過六年,這六年,圣人難道不是在和太后明爭暗斗么?若不是,盧黨是怎么來的?崔黨是怎么來的?太昌新政推行,又為何困難重重?商人不能科舉,考卷不能糊名?難道捂住眼睛,堵住耳朵,說太后和圣人母慈子孝,太后與圣人就真的母慈子孝了?圣人可以挖去臣的眼睛,藥聾臣的耳朵,但挖不去天下人的眼睛,藥不聾天下人的耳朵。”
他句句擲地有聲,太后與隆興帝也不知如何反駁,因為到底是不是母慈子孝,他們心中,比
誰都要清楚。
隆興帝氣到發抖,他勉強道:“朕與太后的母子之情,不屑與你爭論,但你說朕是天威軍一案的最大得利者,你是何用意?難不成就因為朕被盧裕民等人蒙蔽,誤信奸佞,你就要把此案算到朕的頭上?簡直荒謬!”
隆興帝極力否認,崔珣倒也不急,他只是道:“圣人,當真是被蒙蔽?當真對盧裕民行徑,一概不知么?”
“朕當然不知!”
崔珣從懷中,掏出一頁保存完好的白麻紙,展示于群臣面前:“這是隆興十四年,九月初二的起居注,是黃門侍郎王暄,冒死從史館取出,里面記載了這樣一件事,圣人大婚,大赦天下,減免賦稅,百姓感念圣人恩德,青州百姓,自發前往圣雪峰,取山頂積雪,采崖邊雪蓮,釀得一壇雪蓮酒,進貢給圣人,以賀圣人新婚之喜,圣人得到此酒,龍心大悅,飲下三杯后,微醺,說道:‘這等美酒,可惜以后喝不到了。’”
隆興帝的神色,漸漸變的驚惶,崔珣又道:“圣人隨口一語,被當時起居郎記下,起居郎并未放在心上,而此事太小,圣人酒醒之后,也并不記得,偏偏大周起居注,即使是君王也不能觀看,況且籍書浩如煙海,謹小慎微如盧裕民,也沒有關注到這記敘,因此這頁記錄,就一直留在史館之中,直到最近黃門侍郎王暄奉命修史,王暄心細如發,看到此頁,頓起疑慮,青州陷落,是十一月的事,試問圣人,如何未卜先知,得知從今以后,再也喝不到青州美酒?”
隆興帝臉色驟變,崔珣徐徐道:“除非,圣人早就知曉,青州即將落入突厥之手,所以青州的圣雪峰,再也去不了了,青州的雪蓮花,再也摘不到了,只可嘆,青州百姓高高興興,冒著危險,心甘情愿去登峰采蓮,只為賀君父大婚,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君父,正在盤算著將他們送給突厥,盤算著讓突厥鐵蹄,去踐踏他們的土地,屠殺他們的兒女,盤算著用他們的性命,去爭奪親政的權力,那一壇雪蓮酒,何止是酒,更是青州百姓的血與淚!”
紫宸殿中,是死一樣的寂靜,群臣的眼睛,都齊刷刷地看向御座上的隆興帝,包括方才跪地哭求、為隆興帝鳴不平的幾個老臣,如今也都顫抖著嘴唇,看向隆興帝,隆興帝手指都在發抖,他攥緊拳頭,指甲掐入手心,銳痛之下,他驀然清醒:“崔珣!你僅憑一頁起居注,就妄圖污蔑朕!呵,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能代表什么?你焉知朕不是想停了青州進貢,以免勞民傷財,所以才說的那句話?朕看你,簡直是失心瘋了!”
“若圣人覺得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