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一字一句說道:“崔珣,我阿兄已經含冤六年了,你若真感激我阿兄對你的照拂之情,你怎么忍心讓他繼續含冤下去?”
崔珣漆黑雙眸,終于露出動容神色,但還是未說出答應的話,阿蠻咬著唇,她忽撲通一聲跪下,背后傷口又有些裂開,她忍著疼痛,含淚央求:“以前,一直是我阿兄護著我,如今,我想護他一次,求你,成全我。”
崔珣沉默半晌,終于說了句:“起來。”
阿蠻驚喜交加:“你答應我了?”
崔珣道:“你先起來。”
阿蠻遲疑著,撐著月牙凳徐徐站起,崔珣靜靜看著她清瘦,但倔犟的臉龐,忽說了句:“你阿兄以前在軍中,經常提起你。”
“他提起我什么?”
“他說,你脾氣不太好。”
阿蠻怔住,崔珣微微一笑,也沒再說什么,而是道:“你先好好養傷,我會安排你見沈闕的。”
阿蠻大喜過望,她看著她這六年來視同仇寇的男人,遲疑了下,口中不自然的說了兩個字:“多謝。”
崔珣頷首:“我先走了。”
他轉身走出破陋的房屋,阿蠻教坊的姐妹等在外面,見到他時,不由嚇到垂首,身子也有點瑟瑟發抖,崔珣瞥了她們一眼,說道:“好好照顧她。”
教坊樂姬忙不迭點頭,等他走后,才飛也似的進了屋內,將阿蠻扶到榻上。
阿蠻背上傷口已經又滲出血跡,幾個樂姬責備道:“你也太不小心,傷口又裂開了。”
幾人打水的打水,擰帕子的擰帕子,涂藥的涂藥,阿蠻只是安安靜靜伏在榻上,一聲疼也不喊,她忽看著拿著白玉藥瓶的樂姬,說道:“這藥,挺貴的吧。”
樂姬愣住,阿蠻道:“你們哪里買得起?”
幾人面面相覷,涂藥的樂姬小心翼翼道:“阿蠻,這藥對你恢復有好處的……”
阿蠻臉色疼得慘白,她說道:“你們怕我逼你們扔了?”
幾人都不敢接話,阿蠻頭枕在手臂上,有些疲倦的閉上眼睛,說道:“不會了……”
她喃喃道:“不會再扔了……”
崔珣依約,便安排次日,讓阿蠻去見沈闕。
阿蠻在幾個樂姬的攙扶下進了御史臺獄,沈闕由察事廳、御史臺、大理寺共同看管,為的就是互相監察,以免一方誘供,所以阿蠻去見沈闕,理應三司一起陪同,但是御史臺主審韓文墨極為怕事,他不想聽到不該聽到的內容,于是借口公務在身先行離去,崔珣瞥了眼還杵在那的盧淮,說道:“盧少卿也還是先行離去的好。”
盧淮奇道:“我有什么好離去的,沈闕敢說,我就敢聽。”
他可不是怕死的韓文墨。
況且,他早就覺得盛云廷一案疑點重重,只是礙于隆興帝,不想影響大局,所以才同意盡快處死沈闕,如今有機會得知真相,他才不愿錯過。
于是他就和崔珣一起端坐于鄰近沈闕囚室的隔間,靜靜聽著沈闕和阿蠻的對話。
昏暗的囚室內,沈闕一身重鐐,憔悴不堪,此時的他,半點都沒有當初賞春宴上囂張狂妄的跋扈風采,只剩下一心求死的暮氣沉沉。
當他見到烏發素衣的阿蠻出現在囚室外時,他瞪大眼睛,喉嚨滾動了下,下一刻,他就撲上前去,手腕伸出鐵制柵欄,幾乎想將阿蠻掐死。
阿蠻后退一步,她輕笑道:“怎么?想殺了我?”
“你這個賤人!”沈闕目眥欲裂:“我對你那么好!你居然背叛我!”
阿蠻仿佛聽到世間最可笑的話一般,她咯咯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后,她看著沈闕,看著他頹廢,卻依然俊美的臉,她說道:“沈闕,你是不是覺得,你年輕英俊,又是世襲國公,所以,就算你強暴了一個
女人,還殺了她的兄長,但只要你真心悔過,她就會忘了以前的一切,原諒你、愛上你呀?”
沈闕愣住,阿蠻道:“或許世間有些女人會如此,即使被侮辱被折磨,只要男人流幾滴淚,認一下錯,承諾以后會對她好,她就心軟了,如果那個男人是一個薄情的男人,那就更妙了,薄情郎,從未對其他女人付出真心,卻只將一顆心掏給她看,這是多么難得的愛情啊,什么殺父殺兄的大仇啊,在愛情面前,都不值一提。”
沈闕已經目瞪口呆,阿蠻徐徐道:“可惜啊,我盛阿蠻不是這種女人,我和我阿兄,雖然只是長安城最普通的百姓,但是阿兄卻教會我,什么叫自尊,什么叫自愛。”
“我阿兄,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兄,可是你卻殺了他,你讓我以后都沒有阿兄了,你怎么會認為,我能忘掉殺兄的仇恨,和你好好過日子?”
沈闕終于開了口,他聲音嘶啞:“所以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