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但落入李楹耳中,卻格外清晰,他笑了笑,說道:“明月珠,你是一個,有琉璃心的人,你不要被邪術,蒙蔽了本心。”
琉璃心……
這是之前,崔珣問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她說自己是個沒什么大志向的人,但崔珣搖頭,告訴她,她是一個有琉璃心的人。
琉璃心,內外明澈,凈無瑕穢。
李楹一個寒顫,本昏昏沉沉的大腦瞬間清醒過來,異香也從她鼻尖消失,她松開的手指,又重新掐緊了燈芯。
靈虛山人已然大怒,橫在崔珣脖頸的長劍又劃深了些,鮮血從他如玉般的頸側汨汨涌出,靈虛山人威脅崔珣道:“閉嘴!”
李楹大急:“你快住手!你再傷他,我就將這破燈砸了!”
靈虛山人不為所動:“你敢砸借魂燈,貧道就敢殺了他!”
兩人都投鼠忌器,一個不敢砸,一個不敢殺,大眼瞪小眼間,眼瞅著亥時要過了,靈虛山人率先焦躁起來,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這個時辰,六十甲子才出現一次,他固然能再活六十甲子,但是到時候,未必能湊齊這一萬生魂。
他等今天,已經等夠久了,牛家村的村民頂多只能為他續命幾百年,但是一萬生魂,于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祭借魂燈,卻能讓他長生不死,此后與天地同壽,再不用如在牛家村般,費盡心機去游說村民,擺借魂陣,困他們魂魄,還要扮女鬼去嚇退官府,明明今日之后,他就能一勞永逸,潛心修行了。
靈虛山人焦躁之下,威脅李楹道:“永安公主,你再不將借魂燈還給貧道,貧道真的會殺了你的郎君!”
李楹咬牙,她臉色慘白,她茫然四顧身邊密密麻麻的生魂之后,心中卻慢慢下了決斷,掐住燈芯的手指,反而更緊了些。
靈虛山人面色一變:“永安公主,你真的要為這些素昧平生的愚民,放棄你的郎君嗎?你不要忘了,你死了,這些愚民也沒有為你傷心,反而一個個都暗自慶幸你死的好,因為你的死,讓他們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他們的子孫,終于可以入朝為官,登科拜相了!你真的要為了這些自私自利的愚民,放棄你摯愛之人嗎?”
李楹愣愣看著命懸一線的崔珣,崔珣面色平靜,劍鋒壓迫著他咽喉,他說不出話,但眸中神色卻坦然至極,李楹明白他的心意,可,要她就這樣放棄他,她又于心何忍?
她眼淚簌簌而落,說到底,她不是圣人,她只是一個盼望著與所愛之人長相守的小公主,她十六年的人生中,并沒有經歷過太多磨礪,她的心志也沒有那么堅韌,她不可能在百姓和摯愛之間,眼睛都不眨,毅然決然就選擇百姓,她會猶豫,她會彷徨,她會害怕,她咬著唇,絕望哭喊道:“為什么?為什么要讓我選擇?”
為什么一定要讓她做出選擇?
為什么一定要讓她放棄一個?
阿耶當初選擇天下,放棄她的時候,也是這般痛苦嗎?
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般顆顆掉落,靈虛山人又高聲喊道:“永安公主,不,你已經不是公主了,你只是一個鬼魂!你沒有保護這些百姓的義務,你只是一個被所有人拋棄的鬼魂罷了,忘了你的公主身份,選擇你的情愛吧,你如今,不是只剩下情愛了么?”
李楹手指都在發抖,她如今,的確只剩下情愛,也的確只是一個鬼魂,可她,仍然是大周的公主啊。
她眼淚越落越多,心中痛苦萬分,她不再理睬靈虛山人,反而看向崔珣,嘴角彎起凄然笑容:“十七郎,我今日對你發了脾氣,我說不會原諒你,但其實,我只是氣你不跟我商量……我最后,還是會原諒你的……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會殺了這個妖道,為你報仇,他如果毀了你的魂魄,我就跟你一起去,咱倆化為虛無,共存于這朗月清風之中,從此干干凈凈的,你只有我,我只有你,可好?”
劍橫在崔珣脖子上,割入他血肉之中,崔珣無法說話,也無法點頭,他只是靜靜看著李楹,如墨鴉睫上掛著細碎晶瑩,他眨了眨睫毛,嘴角微微一笑,無聲的說了句:“好。”
靈虛山人心膽俱裂,瘋子!兩個瘋子
!
他真的沒有想到,李楹居然愿意放棄情郎,去救這認都不認識的一萬百姓?她一個鬼魂,她到底圖什么?
他汗流浹背,崔珣的性命都不管用,他沒有底牌可以出了,他只能拼死一搏,他喝道:“永安公主,你不要沖動,難道你不想知道三十年前的真相嗎?”
方才他用三十年前的事,誘李楹隨他來云澤壇的時候,李楹一直旁敲側擊,想從他口中知道更多,但他卻偏偏不說,就想將她誘到云澤壇,用她魂魄祭燈,可現在,他卻恨不得竹筒倒豆子,全抖落出來,李楹果然脫口問道:“什么真相?真相不就是我阿耶殺了我么?”
“你以為是你阿耶殺了你?”靈虛山人垂死掙扎:“不是的,你放下借魂燈,我告訴你真相。”
“我憑什么相信你?”
“就憑我曾是百騎司都尉金禰的座上賓,就憑我的弟子計青陽,是奉命去殺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