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原諒他的……
他滿腹心事, 提著革囊, 往坐在山櫻樹的李楹方向走去,他已改作布衣打扮, 布衣以白,他披著厚重雪白狐裘, 內(nèi)里穿著一身白色襕袍,相比緋色常服, 白衣倒沖淡了他容貌中的昳麗瀲滟,讓他多了幾分清冷神采。
所以當崔珣將打好水的革囊遞給坐在山櫻樹下的李楹時,李楹仰頭,望著衣潔勝雪的崔珣時,臉莫名微微紅了一紅。
就如她和魚扶危說的一樣,她喜歡崔珣的皮囊,無論看多久,都喜歡。
她心如鹿撞,于是趕忙打開革囊,低頭飲水,掩飾住自己的旖旎心思。
但偏偏她的心思,全數(shù)落在了崔珣眼中,崔珣微嘆,她喜歡的皮囊,他卻厭惡的很,若非這具皮囊,也不會有突厥兩年暗無天日的生活,可此時此刻,他又不得不生出一點卑劣念頭,想利用這具厭惡的皮囊,去換得一個承諾。
崔珣席地坐在李楹身邊,他看著低頭飲水的李楹,忽然“咦”了聲,李楹立刻抬頭:“怎么了?”
崔珣略微皺起眉頭,他看向李楹,慢慢靠近她,然后伸手,朝她鬢邊撫去。
他氣息越來越近,瀲滟眉眼越發(fā)清晰,微微上挑的漆黑雙眸更是如碧潭中盛開的千萬桃花,勾魂攝魄,李楹心中頓時砰砰亂跳,他想做什么?是想摸她的頭發(fā)?還是……親吻她?
但,崔珣怎么可能主動親吻她?
她緊張到一動不動,恰在此時,一朵粉櫻自樹上掉落,緩緩飄到她的面前。
李楹這才恍然大悟,她坐在山櫻樹下,想必是山櫻花瓣掉到了她的鬢上,所以崔珣去拂。
想到這,她也沒那么緊張了,而是等著崔珣從她鬢邊拈起花瓣。
崔珣卻是從她肩膀衣物上拈起一片花瓣,但同時又用花瓣輕輕觸了觸她發(fā)熱的耳根:“耳朵怎么紅了?”
李楹一愣。
然后她立刻反應過來,羞憤交加。
原來他在戲弄她。
她馬上背過身去,撿起地上落櫻,泄憤似地扯著落櫻花瓣,身后傳來崔珣低低笑聲,她更覺羞憤,于是一邊扯著花瓣,一邊說道:“我不跟你去嶺南了,你自己去吧,途中被人……”
她本來想說“被人殺了”,但話到喉嚨,立刻住了口,想改成“被人抓了”,也不太舍得,于是沒什么底氣的悻悻改成“被人攔了,我也不管。”
崔珣倒是沒笑了,但過了半晌,他也沒哄李楹,李楹還狐疑,難道自己這話,還是說重了?
也不至于吧?
她正懷疑時,忽然一只草螞蚱,從背后遞到她的面前。
草螞蚱編的栩栩如生,尤其是翅膀,就像振翅欲飛一般,比她當初教崔珣編的還要好。
李楹呆了下,然后馬上著惱道:“你就算編一百只,我也不跟你去嶺南了。”
崔珣低聲道:“那編一千只呢?”
李楹不由轉(zhuǎn)過身子,不可置信道:“你能編一千只?”
崔珣莞爾一笑:“若我編一千只,你可會不生我氣了?”
李楹哼了聲:“等你編到一千只再說吧!”
崔珣嘆氣:“好,那我就編到一千只。”
他說罷,還真拔了草,準備再編草螞蚱,李楹馬上道:“欸,我隨口說說的。”
崔珣卻有些認真的說道:“但
我當真了,明月珠,若我下次惹你生氣了,編一千只草螞蚱,你就原諒我,可好?”
他一認真,李楹又不自在了:“我就隨口說說的,而且,你也沒有惹我生氣。”
崔珣一本正經(jīng):“你是公主,金口玉言,不能隨口說說,反正,我當真了。”
李楹簡直哭笑不得:“那你要當真,就當真吧。”
她實在不明白,崔珣怎么在這件事上如此較真。
她這句話一說,崔珣嘴角揚起,他瞥了眼拴在樹下臥著休息的康居馬,道:“趕了一夜路,馬都累了,我們也先休息一會,等會再趕路吧。”
李楹點了點頭,她確實很是疲累,身上念力也有些衰竭,于是她躺在山櫻樹下,沉沉睡了過去。
微風吹過,落櫻如雨般紛紛揚揚飄落,落在樹下閉目沉睡的少女發(fā)上、身上,一片淡粉五瓣櫻花在空中盤旋,慢慢落到她的額上,崔珣下意識就想去拂掉花瓣,但手伸到她光潔如玉般的額頭時,卻又自慚形穢般迅速縮了回去。
方才目的達到,他已再無借口去觸碰她。
不能再弄臟她了……
少女膚白勝雪,淡櫻柔美如云,落在額上,就如點上美麗額妝一般,如夢似幻,如畫如仙,讓人幾近屏息。
崔珣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此時此刻,他心中似乎戾氣全消,剩下的只有靜謐與柔和,他甚至恍惚想著,若能一直這樣下去,能有多好……
他定定看著李櫻,身子都不敢動一下,生怕吵醒了她,但喉嚨忽一陣發(fā)癢,他捂著心口,將涌上的咳意壓下,而后才去取袖中東西。
那是一個玉白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