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說的直白,崔珣瞬間愣住了,李楹用手指將藥膏調勻了些,然后就稍稍直起身子,去抹他額上的傷痕。
剛一觸到傷痕的時候,李楹很明顯看到他睫毛微微顫了顫,但面上卻沒有任何疼痛神色,他向來擅長忍受疼痛,那次受了一百笞杖,給他上藥的時候,他也愣是一聲不吭,但這世上,誰又是不怕疼痛的呢?誰又真正是鐵打的呢?
不都是肉身凡胎。
李楹生怕弄疼了崔珣,手指動作很是輕柔,她和崔珣距離很近,崔珣都能看見她澄澈雙眸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她真的很認真的在給他上藥,滿眼滿心都只有他一個人,他忽恍惚了一下,這世上,原來還有這樣一個人,在乎他,關心他,不愿意他受一點傷害。
或許他遇到的惡意太多,他都有些誠惶誠恐起來,他甚至覺得,這一切是不是一場夢,或者說,李楹是不是他的一場夢,也許這世上并沒有鬼魂,也不存在這樣一個無暇的靈魂,只是他太累了,他幻想能有一個人來陪陪他,來與他一起走完這所剩無幾的人生,這樣一想,他開始覺得不真實起來。
李楹已經為他上完藥了,她將白瓷藥瓶放在一邊,又用帕子擦拭了下手上殘留的藥膏,崔珣卻仍然有些神色怔怔,李楹放緩聲音道:“怎么了?是不是我方才弄疼你了?”
崔珣這才回過神來,他苦笑著搖頭:“沒有。”
“那你在出神什么?”
崔珣看著她的如玉臉龐,方才那胡思亂想一時之間已經不好意思開口,李楹嘆氣道:“好不公平,我為你上藥,你卻連自己想什么都不愿意告訴我。”
崔珣有些不太服氣:“我之前問你,這兩日你有什么心事,你也不愿意告訴我。”
李楹道:“好,你先說,我再說。”
崔珣被她這句話反將一軍,他不由愣了愣,那點胡思亂想,真能告訴她嗎?崔珣不由低下頭,耳朵也有些發紅,李楹道:“那你不說,我也不說啦。”
崔珣聞言,但他是真想知道她為何兩日閉門不出,他頓了頓,于是艱難開口道:“我……我方才在想,你是不是真實的?”
“嗯?”
“會不會我明日一睜開眼,就會發現這是一場夢。”崔珣道:“其實你從來沒有存在過,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你。”
李楹微微一笑:“原來你在想這個呀。”
她忽伸出手,環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懷中:“那現在,我是真實的嗎?”
崔珣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抱住他,他整個人都僵硬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李楹的身體比他要暖和不少,被她抱著,屋內的瑞炭又燒著,他只覺背上似乎沁出薄汗,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緊張的。
李楹抱著他,在他耳邊輕聲道:“崔珣,我是一場夢嗎?”
崔珣話都說不清楚了:“不……不是……”
他又說:“你是真實的。”
李楹雙手,從他的腰,慢慢撫上他的脊背,他的脊背也特別清瘦,兩塊肩胛骨微微突出,如蝴蝶的翅膀一般,李楹沒有再摸上去了,她
放開崔珣,聲音隱隱帶了絲哭腔:“崔珣,你怎么這么瘦啊?”
崔珣看著她眸中的淚花,愣住了。
她在為他哭。
幾滴細碎淚珠掛在她的長睫上,搖搖欲墜,她笑中帶淚,說道:“崔珣,你不是想知道,我這兩日有什么心事嗎?我的心事,便是在為你難過。”
她仰頭望著他雖涂了藥膏,但仍遮不住紅腫的傷口:“我為你,哭了兩日。”
一滴淚珠,滑落她如玉般的臉龐,崔珣怔怔看著,他下意識就抬了抬手腕,想去擦她臉上的淚珠,但鐐銬的叮當聲很快讓他回過神來,他嘆了口氣:“何必?”
李楹垂首,盯著他手腕的黑色鐐銬,崔珣被她看的不自在,他扯了扯囚衣的衣袖,想去遮一下鐐銬,但李楹卻伸出手,輕輕拉住了鐐銬,她道:“你是不是心里覺得,你一身污名,半生狼狽,不值得我為你哭?但是,我卻覺得,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值得了。”
她說:“崔珣,我不想再查自己的案子了,我也不想投胎轉世了,我想一直陪著你。”
崔珣呆住。
她居然說,她不想投胎轉世了?可是投胎轉世,不是她一直以來最大的夢想嗎?她一開始來找他,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可現在,她居然不愿了?
她為何不愿?崔珣不敢想。
李楹似乎還有話要說,但崔珣卻不敢聽了,他道:“不要說了……”
不說的話,他這場夢,還能再做久一點。
李楹執拗道:“不,我要說。”
崔珣不敢聽,他想支起身子,想離開這里,但手上鐐銬卻被李楹扯住,連逃都沒法逃。
李楹一字一句道:“我要把我的話說完,崔珣,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什么不愿投胎轉世,不,或許你已經猜到了,但你不敢說出來,可我敢說,我不想投胎轉世,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愛慕你,我不愿再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