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廷眼眶一熱:“多謝小娘子。”
李楹將他扶起,盛云廷默了默,道:“小娘子,還請告訴十七郎,前路艱辛,天威軍全軍將士,跪謝!”
李楹默默點頭,忽兩人聽到鎖鏈聲聲,轉(zhuǎn)頭一看,街坊邊身著紅衣拿著鎖鏈的鬼吏已經(jīng)在白霧中步步靠近,盛云廷忙將李楹推往街角:“小娘子,快走!”
李楹看到鬼吏,也不敢再留:“我走了,將軍保重。”
盛云廷點頭,他忽想到什么:“對了,小娘子,記得轉(zhuǎn)告十七郎,某的尸身,就埋在通化門外。”
第25章
夜色如墨, 冷月如鉤,李楹遠遠望著崔珣府邸朱色木門,她實在不想進去, 但是她答應(yīng)了盛云廷,她不能不進去。
李楹抿了抿唇, 透明身影穿過緊閉的大門, 走了進去。
她走過庭院海棠樹, 樹上燕巢里的雛燕似乎是感覺到她的到來, 突然啾啾叫著, 李楹抬眼看了看燕巢, 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柔和,但她很快又垂下眼眸, 縮在袖中的右手用力去握了握左手的斷甲處,劇痛讓她頭腦清晰不少,她看向崔珣書房方向,眼神漠然如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書房里,崔珣身披黑色鶴氅, 正提筆在白麻紙上寫著奏疏,他此病來勢洶洶, 才寫了幾個字, 他便停下掩袖咳嗽一陣,咳完后, 他又平靜握起雀頭筆,繼續(xù)書寫著, 白瓷油燈暗黃光芒中,他提筆的手腕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伏案的身影更是形銷骨立,格外清瘦。
李楹靜靜的在書房外看著,此人這般嶙峋孱弱,根本無法想象到他也曾是天威軍的一員,也曾金戈鐵馬、馳騁疆場過,若換以前,她還會同情他,還會忍不住去想六年前在他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她的真心卻換來他無情的欺騙,她再也不會可憐他了。
崔珣忽然停了筆,他微微抬頭,待看到站在門外的李楹時,他先是怔了怔,然后冷淡道:“你怎么又來了?”
既已被發(fā)現(xiàn),李楹也不藏了,她深吸一口氣,走進書房:“崔珣,你應(yīng)該認識一個,叫盛云廷的人吧?”
崔珣手中的雀頭筆沒有握住,啪的一聲掉在了白麻紙上,濺起一片墨汁,他面上神色雖仍波瀾無驚,但是掉筆的動作卻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他望著李楹,一字一句道:“你,怎么知道盛云廷的?”
“我遇到他了。”李楹頓了頓:“他的魂魄。”
“他的魂魄,不是在枉死城嗎?”
“出了點意外,直到今日才被抓去枉死城。”李楹嘲弄:“崔珣,你不好奇出了點什么意外嗎?還是說,你這個人,已經(jīng)心狠到遺忘故友了?”
崔珣按在書案白麻紙的手指開始慢慢收緊,白麻紙在他手中逐漸變形,指尖已微微發(fā)白,他似乎并不敢問,他不想聽到那個答案,但最后,他還是問李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李楹沒有馬上告訴他,反而問出了在心中徘徊已久的疑問:“崔珣,你抓王燃犀,并不是想為我查案,你是為盛云廷抓的她,是不是?”
崔珣沒有說話,那便是默認,李楹猜對了,她心中一時之間也說不上是什么滋味,虧她還以為崔珣盡心盡力幫她研究案情,又冒著風險去抓王燃犀,卻沒想到從一開始,他抓王燃犀,就不是為了她。
她只覺心又冷上了幾分,對此人更加憤恨,她冷笑:“但看你病成這樣,想必是還沒來得及問出實情,王燃犀就被一把火燒死了,所以你才氣病了吧?”
崔珣依舊沒有說話,只是臉色愈發(fā)蒼白,李楹忍不住苦笑:“看來我又猜對了,那我該說點什么?機關(guān)算盡一場空?”
面對李楹的諷刺,崔珣終于開了口,他語氣中竟帶著一絲哀求:“你我之間,是我對不起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求你告訴我,云廷他,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此時此刻,他神情竟然有些可憐,李楹遇到他以來,他向來是冷淡倨傲的,就算在上元燈會被數(shù)人當面羞辱,他也是漠然置之,李楹根本想象不到,他也能這般低聲下氣。
不,此人雖美如珠玉,又裝的孤苦可憐,博人同情,其實內(nèi)心,比蛇蝎還毒!
李楹藏在袖子的手又狠狠捏了下斷甲處,她疼的一哆嗦,目光也清明起來,她看著崔珣,語氣十分平靜:“我既答應(yīng)了盛云廷,便不會食言。六年前,天威軍被困,盛云廷奉郭帥之命,前往長安求援,途經(jīng)長樂驛之時,被中郎將沈闕和王燃犀誘騙進長樂驛,亂刀砍死。王燃犀怕冤魂纏身,所以一道鎮(zhèn)魂符,將盛云廷魂魄鎮(zhèn)于尸身,整整六載,不得出。”
崔珣手中白麻紙已被抓皺,他臉色蒼白如鬼魅,胸膛起伏不定,呼吸也愈發(fā)急促,似乎在極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痛苦,李楹慢慢道:“如今王燃犀死了,盛云廷
的魂魄也終于逃脫桎梏,他魂魄得出后,第一件事,便是跨上戰(zhàn)馬,急如星火,打馬直奔長安城,只為將故帥所托稟報圣人,求他發(fā)兵,救出被困的五萬天威軍。”
李楹說完后,崔珣并沒有說話,書房內(nèi)是死一樣的沉寂,崔珣的神色相